對於孔推官來說,象柳鵬這麼一個小書辦叫他“老孔”簡直是無禮至極,但是現在為了自保,他不但接受了這個稱呼,甚至還覺得柳鵬叫他一聲“老孔”才是沒把他當外人的表現:“好好好,我可是聽說柳少有司禮太監的門路,到時候姚廠公如果一意蠻幹的話,你也可以請司禮監出麵幫忙緩和一下!”
話是這麼說,但是孔推官還是有點信心不足,因此他很快就轉換了另一種說法:“對了,柳少,我覺得該讓廠公把按察副使一並請過來。”
青州府常駐有山東按察副使一名,但這個“山東按察副使”隻是他的頭銜而已,而他真正的職務是“青州兵備道”,負責主持整個青州府的兵備事務。
這個道台缺在天下道臣之中並不算上上之選,嘉靖年間王世貞九年考滿,吏部覺得他應當外放做一任學政,隻是當時王世貞得罪了嚴嵩,因此吏部兩次幫王世貞報了學政都被嚴嵩駁回,最後嚴嵩把王世貞扔到青州來作了一任兵備道。
但無論如何,道臣都是清流官,對地方事務有著近乎無限的權限,可以隨時在青州府這一幫風塵俗吏身上拉屎拉尿,而孔推官這幫風塵俗吏不但得把道臣拉的屎吃下去,還得處處小心隨時打點,生怕道臣一個不開心就掀桌子了。
而現在這官馬大道上出了襲擊太監車駕的大案子,孔推官已經想起來了他固然有責任,但知府老爺的責任更大,但是第一位的責任卻應當由兵備道來負責。
“青州兵備道”,一聽這名義就知道誰來扛起責任來,青州府的兵備已經鬆懈到這種程度,歸元寨敢在公天化日之下糾集數百亡命之徒圍攻代天巡狩的太監車駕,死者數以百計,也該輪到姚廠公跟田太監在道臣身上拉屎了,也讓兵備道知道吃屎吃尿是什麼滋味了!
隻是孔推官算盤打得很如意,事實卻很骨感,那位按察副使、兵備道臣根本沒露麵,具體原因卻是巡視海防去了,當然誰都知道這是一個純粹的借口,可是現在卻隻有王知府帶著府裏的一幫同知、通判、經曆、照磨一起趕過來了,共同承擔著姚廠公的滔天怒火。
還好因為柳鵬特意提醒了一下姚廠公,姚廠公首先就拿兵備道開刀:“兵備道臣怎麼沒有過來了?他高第好大的膽子啊,他就是這麼整飭兵備嗎!”
王家賓趕緊說明了一下:“廠公,高登之現在已經不是青州兵備道了。”
“登之”是高第的字,這位前任青州兵備道在晚明曆史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而柳鵬當即就問起了緣由:“高兵備去哪裏了?”
“登之今年三年考滿,三月已經調任湖廣左參政了!”
今年正好是一個考滿之年,黃體仁黃知府三年考滿調任道臣,而青州兵備道高第也是同樣三年考滿,他原本已經作了三年大同知府,現在是又是三年道臣,所以就進了一步,轉任湖廣右參政。
湖廣右參政的實際職務雖然還是道臣,卻能分守荊西,比青州兵備道顯赫得太多,而且這一任道臣任滿不出什麼差池,肯定就能再進一大步,隻是現在姚玉蘭對於青州兵備道怨氣很重:“湖廣右參政,就憑他在青州幹的好事,應當是湖廣右參議才行。”
孔推官、周同知一行人都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湖廣右參政”和“湖廣右參議”一字之差,到底有什麼區別,姚廠公為什麼要讓高兵備去就任湖廣右參議。
倒是王知府清楚這其中的門道,他現在已經做了一年多的青州知府,而對於青州知府以後的仕途有一個完整的規劃,一般來說,如果往上走的話,一般都會想辦法往道臣升轉。
天上間幾百個道臣的缺哪個好哪個壞,他都是了如指掌,分守荊西道的湖廣右參政可以算是非常非常不錯的位置,而湖廣右參議雖然差了一個字,卻同跟湖廣右參政天差地別。
這個差距不僅僅體現在品級上,參政是從三品,參議隻是四品,更關健的是,湖廣右參議的本職是“提督太嶽太和山宮觀”,差不多就是具體分管武當山風景區與丹江口水庫的湖北省副省長,隻要一看分管事務就知道,這個位置有點清苦。
可問題在於,武當山上除了高高在上的湖廣右參議之外,還有一個同樣高高在上的提督太嶽太和山鎮守太監,鎮守太監的折子可以直達宮城京裏,欺負起湖廣右參政來向來是不遺無力,結果湖廣右參議在武當山上就純粹成了一個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