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這麼說,陶知府很是欣慰:“一畝也不要派到登州府來,這是不可能的,多多少少要攤派一些,隻是我覺得應當講究個量力而行,我們派個百八十畝也就夠了!”
姚廠公的題本上認為山東能騰挪出三萬頃莊田在,而陶知府隻願意出百八十畝,也就是最多一頃地而已,這事情本來就沒法談,而且接下去發生的問題讓陶知府放棄了從正常途徑解決問題的一切努力,轉而來找柳鵬想辦法:“可是現在京裏傳來的消息卻是姚廠公認為山東能派三萬頃。”
柳鵬吃了一大驚:“三萬頃,這數字實在太過了,還好我跟姚廠公說過了,請他看在我的身上,盡量給登州少派幾頃地!”
陶知府認為柳鵬與姚廠公之間確實有這樣的交情,隻是說到這,陶知府越發鬱悶起來:“柳書辦對登州的關愛之情,我心裏有數,但是現在從京裏傳來的消息是,姚廠公的題本上說山東能派三萬頃,而登州能分攤一萬頃!”
柳鵬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他連聲驚呼:“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可是跟姚廠公反複講過了,一定要多照顧一下咱們登州一些,能少派一頃是一頃,怎麼會出現一萬頃這樣的數字!”
陶知府當即替姚廠公辯解起來:“柳大少的一片苦惱我都看在心裏,實際姚廠公的稿本上也不是一萬頃,而是一千頃,這都是韓順韓司禮這狗太監搗的鬼!”
陶知府對韓順的稱喚有些混亂,又是敬稱“韓司禮”,又是痛罵“狗太監”,而柳鵬大驚小怪地說道:“韓司禮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陶知府當即說道:“姚廠公題本的稿本,咱們登州府本來隻需要騰挪出一千頃田地而已,可是這題本最終是落到韓司禮手上去呈給聖上,韓司禮大筆一揮,把青州府應派的莊田從一萬頃變成了三百頃,而咱們登州府從一千頃變成了一萬頃。”
原本韓順在青州府是個毀譽參半的人物,但是這件事傳到青州府之後,整個青州府對於韓司禮隻有一片讚聲,沒有任何人敢說韓順半句壞話,都說韓太監對青州府有莫大功德再造之恩。
青州府本來就有衡王府就藩,全府最好的田土幾乎都落入衡王府的手裏,如果再從青州府挖一萬頃莊田給福王府,那青州人肯定沒辦法活了,還好韓司禮關愛故鄉力挽狂瀾,硬生生把福王府的莊田從一萬頃壓到了三百頃。
因此現在青州府有些地方甚至把韓順當神像供起來了,隻是青州府雖然占了天大的便宜,現在輪到登州府與陶知府頭痛了。
一萬頃對於登州府來說實在是一個太過驚人的數字了,陶知府第一次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從表麵看,整個登州府在籍的納稅田畝有將近八萬頃,拿一萬頃出來充當福王的莊田,雖然是發揚風格,但總體壓力似乎不重。
但問題在於,這近八萬頃的數字是萬曆九年張居正清丈出來的結果,還是折畝的結果,而且是把一切納稅田畝都計算進來,大部分是下田或是中田,真正稱得上的良田可能就是一兩萬頃。
福王莊田肯定都是良田,這等於是整個登州府的良田全部拿走了,而且陶知府已經問過了,福王府是自行管業,這等於什麼好處都沒給府縣留下來,真要把這一萬頃莊田拿走,他這個知府就沒法幹了。
登州府本來就是整個山東交通最閉塞經濟最落後的地區,“窮山惡水”、“遠惡軍州”,即使是大熟之年都有大量農民外逃,如果真從登州府拿走一萬頃良田,他這個登州知府即使不跳樓也得跳海自殺,不然連府衙的工食銀都拿不出來。
因此陶知府看到這個數字,那是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心驚肉跳,寫了好幾份十分激烈的題本不說,隻要能說得話的同年同鄉同黨都寫了信過去請他們幫忙力爭。
隻是折騰了大半天以後,他發現自己的努力可能全成了無用功,還好這個時候從青州府傳來了姚廠公題本的稿本,讓他在把韓司禮恨到骨子裏的同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整個山東總共是三萬頃的大數字,但是登州隻需要攤派一千頃,雖然這個數字很難承受,但終究比一萬頃良田強得多,因此陶知府重新燃起了希望,又找人打聽了一番,大家都說“此事非黃縣柳鵬不能辦”。
雖然非常不喜歡柳鵬其人,但是正如沈濱所說陶知府“極好名極好錢極好功業”,明明知道柳鵬跟司禮監有關係,還是把他們請過來商量辦法:“柳書辦,你若是能幫我力挽狂瀾,本府的不入流署職,任你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