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陶知府也納悶得很,甚至還有一肚子牢騷,但是他好歹是個知府,不能被一個小知縣當麵問住了,因此他毫不客氣地說道:“這是人家萊州衛和總鎮的事情,咱們登州府管不著!”
衛所與州縣是兩條線封閉運行,衛所的人事運作州縣很難介入,何況這還是萊州衛提一個總旗這樣的小軍官而已,曹知縣一下子就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但是他覺得這事情不能這麼草草結束了,因此他當即說道:“可是知府大人,這樣一來,我在黃縣到底幹些什麼?現在從龍口到黃山館,都是他們柳家的地盤啊!”
曹知縣並不知道,這是前段時間的情形,這段時間柳鵬聽取了德蒙斯的建議,開始積極向外擴張新領地,現在整個龍口灣都已經是龍口的地盤,柳家的地盤離黃縣縣城根本沒有多少距離了,如果讓曹知縣知道這個變化,他現在非得氣得亂叫不可。
即使如此,曹知縣說的問題仍然是十分尖銳,有這麼一個強勢的典史存在,曹知縣在黃縣就是被架空的存在,如果說一般的知縣有十分權力,那麼曹知縣手上的權力頂多就是三分而已。
陶知府也被曹知縣說得不好意思起來,這確確實實不符合官場的規矩,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曹知縣,你這是想得差池了,實際柳典史這人是很好相處的,一向待人為善,我跟他就相處得很好!”
陶知府跟柳鵬何止是“相處得很好”,雙方的關係簡直就是親密無間,陶知府按沈濱的說法就是“好錢好名極好功業”的一個人,最是好大喜功,隻是好大喜功也得有足夠的錢糧與資源支撐才行,這個時候柳鵬就橫空出世來給陶知府捧場了。
光是起運米麥這一項,陶知府手上一年就能多上好幾萬石米豆,其他方麵柳鵬也時不時給陶知府捧個人場錢場,哄得陶知府開開心心,最近柳鵬更是在與陶知府談一樁大事,那就是陶知府以府倉的庫存米豆與以後的夏糧、秋糧作為擔保,向穀家錢莊支借一筆錢糧,好讓陶知府在登州搞出一番大事業,順便也讓陶知府能在其中上下其手,多多少少撈上一大筆。
陶知府很清楚想搞政績工程就得花錢,而且錢花得越多,政績越好看,隻是登州是個窮山惡水,石頭裏頭雖然也能榨出油來,但是榨不出多少油水來,反而會引來很多意外的紛爭,現在柳鵬就提供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府裏用庫存的米豆與以後的田賦地丁作為擔保,向穀家錢莊借一大筆莊票出來作為政績工程的支出,在政治上沒有任何風險,大家都知道陶知府能借到錢就是能人,唯一就是苦了後任的知府而已,一上任就發現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債,處處受柳鵬牽製,但這也是後任的事,與陶知府半點關係沒有。
陶知府是萬曆四十一年接任登州知府,到現在已經是一年半時間,按照三年一考的慣例,陶知府還有一年半的時間用來繼續刷政績,這中間政績刷得好看不好看,關係著陶知府日後的仕途升轉,關係著陶知府能不能直升道臣,這是陶知府眼下最關心的問題,至於後任知府的感受與難處,陶知府根本沒在意。
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就是基於這樣的認識,陶知府現在不但不能與柳鵬翻臉,反而要同柳鵬精誠合作,才能從穀家錢借出錢來搞政績工程,隻是曹知縣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他繼續苦口婆心地說道:“知府大人,實在是那柳鵬在黃縣過於強勢了,下官唯恐在黃縣施展不開拳腳啊!”
曹知縣仍然不理解陶知府的心情:“可問題是柳鵬是黃縣人,他怎麼能在本府本縣當典史?皇明祖訓與大明律、大明會典都是講南人官北,北人官南,至不濟也要講究一個本省隔府!他跑到老家去當典史,朝堂若是爭執起來,恐怕知府大人也遮掩不住吧。”
這是目前柳鵬任職上最大的問題,隻是陶知府早有準備:“他隻是署職而已,並非實授,再說了,他本來是在和豐倉署職倉副使,隻是衡王府硬派人過來要實授倉副使,他沒了去處,而黃縣的劉知縣又指名要他回黃縣去當署職典史,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麵。”
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曹知縣覺得又被打了一記悶棍,難怪說起衛啟越與宋洪亮談起和豐倉的問題總是含糊其詞,原來是他們衡王府自己惹出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