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府同意柳鵬的看法:“嗯,得多上幾個題本與折子,不僅我要上,各州各縣也要使足勁上,致仕在鄉的縉紳大戶更要上,還有曾經在登州任過職的諸位老大人也要上!”
這就是整個登州府的上層全麵動員起來哭窮,隻要跟登州府有點關係的大人物都要動員起來,向朝廷表示登州府遭受百年大旱,已經是油盡燈枯人間地獄了,朝廷必須想辦法解決登州府的問題。
至於黃縣收成尚好這件事就絕不能說了,大家的統一口徑就是整個登州府赤地千裏顆粒無收,夏糧完全絕收了,朝廷再不想想辦法,不但要餓殍遍地而且還要發生大規模的流民起事。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遇到這樣的百年大旱,就看誰哭窮哭得最厲害了!
隻是說到這,陶知府不但鬆了一口氣,而且跟柳鵬說起了一件好事:“對了,聖上已經發了詔旨,山東百年大旱,用起運米豆半數賑濟,咱們登州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大明的財政收入分為起運米與存留米兩項,如果以最簡單的劃分方式來說,那就是起運米是中央財政收入,存留米是地方財政收入。
大明朝廷是萬萬不願意委屈了自己,不管遇到怎麼樣的天災人禍,存留米可以免征,但是解部的起運米豆是萬萬不能免征的。
但問題在於存留米實質是地方財政收入,大部分留在本地使用,遇到了天災人禍以後免征存留米事實上就是大大削減了地方財力,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意義,至於起運米是用來供應達官貴人、皇親國戚、京師軍民的,萬萬不可豁免。
因此每次遇到天災人禍,往往隻能讓地方政府臨時召集縉紳搞些杯水車薪的救濟,但是今年的山東大旱實在過於嚴重了,而且範圍也堪稱空前絕後,整個山東境內都是顆粒無收,山東巡撫錢士完和巡按趙日亨與萬曆皇帝爭執了無數回,終於讓萬曆皇帝終於破天荒答應今年的起運的解部米麥的半數留在山東賑濟,但是輸送內帑“照例征解進,以備急需”。
而從今年年初開始,一貫向德州倉和臨州倉輸送本色折色的登州府卻是總是找各種借口推托起運米麥的義務,為此這事督糧道已經跑了登州府好幾次。
而陶知府總是把這事的責任推到和豐倉的身上,和豐倉又推到柳鵬身上,而柳鵬又表示他已經從和豐倉離任,這件事跟他無關,純粹是衡王府構陷。
反正反複折騰以後,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柳鵬的責任,但是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也沒把這件事的責任壓在柳鵬身上,督糧道隻能留下了一句:“好自為之。”
起運米麥是府縣重中之重的第一件大事,朝廷考察官員政績首先就看起運米麥搞得好不好,其他事務都可以放在一邊,而登州府這麼鬧騰可以說是本朝極少見的例子。
還好登州府隻是暫時拖延米麥起運而已,他們已經答應夏糧收獲以後,與去年的秋糧一並起運到德州、臨清,當時省內各府各縣還覺得陶知府不知死活,敢同大明運行幾百年的體製對著幹。
隻是進入四月以後,大家才發現陶知府才是真正的聰明人,眼見夏糧就要大幅減產甚至絕收,誰還有心思往德州、臨清運糧,反正德州、臨清有的是江南運來的白米,整個山東都組成了攻守同盟,學起登州的拖字訣,就是有糧也不往德州、臨清運送。
進入五月以後,德州倉和臨清倉已經基本收不到山東各地州縣輸送來的錢糧,因此戶部與太監都狠狠地告了山東一狀,隻是巡撫錢士完與巡按趙日亨立即站出來為下麵的州縣撐腰,連萬曆皇帝都明白山東的情況已經到了餓死人的程度,讓他們照常起運米麥已經是不可能事情,最近終於答應今年山東解部的起運稅銀半數留在山東作為賑濟之用,但內帑還是分文不少。
隻是山東各府縣的節奏比登州府實在慢了太多,是從四月開始才開始玩這拖字訣,而登州年後已經在玩這一手,現在大家都知道登州府的小日子在整個山東是最好過的。
而柳鵬聽陶知府談起解部起運米豆半數留在山東賑濟的事情,仍然說道:“知府大人,我覺得雖然今年的解部米豆可以少掉一半,但是我們得繼續哭窮,不能往臨清、德州運一粒米一絲銀!”
“我當然知道,米進了他們的倉庫,就再也拿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