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塵還是憤憤不平地說道:“當時那姓安把接姘頭進門和賣香妮的事情瞞得很緊,可是紙畢竟包不住火,六月初我終於知道香妮成了城西一戶人家的童養媳,姐姐,你知道童養媳得吃多少苦頭,我過去看了兩回,心疼得一出門就哭了!”
徐巧芷一聽這話,也跟著徐子塵哭起來了:“那怎麼能行,我們怎麼能讓香妮吃這麼多苦啊!”
徐子塵一邊哭一邊說:“姐姐,我當時就想把香妮贖回來了,可是人家說他是準備把安妮養大了當她那個白癡兒子的媳婦,照顧他那白癡兒子一輩子,我要贖香妮可以,得拿三十兩銀子出來才能把香妮贖回來!可是我手上連三錢銀子都拿不出來,而且在外還欠著十幾兩銀子,愁得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徐巧芷又一次擦去了眼淚:“姐姐這有銀子,姐姐這幾個月攢了點銀子,都給你帶回去!一定要把香妮贖回來!”
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點往邪路上走,但是在對待家人這件事上卻是無可指摘。
不管是對自己這個姐姐還是對香妮這個外甥女都是極好有好的,而且他過去一直在走正路,是為接濟家人才走上了歪路,雖然說自己手上這點閑錢攢得不容易,但是敗在徐子塵手上也比其它人好。
徐子塵繼續說道:“我也想把香妮找回來,後來聽說姐姐安然無恙,我是又驚又喜,就跑到龍口來找姐姐拿個主意,結果就遇到曾大哥!”
曾建輝就笑著說道:“這事我交給我辦就行,不用費多少銀子,他們家當初買我那侄女不是隻花了五鬥米,我想我侄女食量小,一石米就可以贖回來了?”
徐子塵卻是十分為難地說道:“曾大哥,你可別小看了人家徐家,人家家裏光是兒子侄子就有七八個,而且宗族興盛得很。”
“怕什麼!”曾建輝卻是直接大包大攬下來:“我有個兄弟,跟著楊廣文楊驛丞在諸城當巡防隊長,讓他出麵絕對沒問題,實際不用我兄弟出麵,讓柳少說個話也行,隻是我得提醒一句夫人,把香妮贖回來以後,安置在哪裏比較合適?”
徐子塵搶先說道:“姐,讓香妮回家由我帶著好了,如果帶不過來,爹娘再幫忙帶一帶!”
徐巧芷明白徐子塵的意思,他是既心疼自己閨女生怕她在外麵受人欺負,又擔心自己因為香妮的事情在柳少麵前失了寵。
可是徐子塵若是帶著這麼一個外甥女,恐怕他的終身大事就要耽擱,而且她既然知道香妮這幾個月吃了這麼多苦,怎麼忍心讓香妮一直苦加上苦,因此徐巧芷當即開口說道:“香妮找回來以後,送到我這來,她可是我的小棉襖,我可不想讓她再吃苦!”
安長勝可以嫌棄香妮,她卻絕對不行,那是徐巧芷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哪怕受多少委屈挨多少白眼,她都得把香妮帶在身邊。
曾建輝跟徐子塵都想勸一勸徐巧芷,可是徐巧芷的眼光卻是十分堅毅,正如她從安樓寨殺出一條血路時的那種堅毅:“柳少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清楚,想必他也會明白我的心情,對了,曾大哥剛才說是從濟南府海道歸來才遇到了子塵?”
“是的。”
徐巧芷當即追問道:“是不是幫我去沾化打聽瑜君家人的下落了?”
“是啊!”曾建輝神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夫人,請瑜君小姐務必節哀啊!”
徐巧芷曾經聽魏瑜君說過,沾化那邊的災情要比昌邑嚴重不止一百倍,但是不管是她還是魏瑜君都抱著幾分僥幸心理,但是聽曾建輝這麼一說,她才明白過來這場大災的可怕之處。
自己真是在東三府呆得太久了,以致有點不知道人間疾苦,她當即問道:“沾化到底那邊怎麼樣?”
“很慘,我以為青州府有些地方已經夠慘了,但是到了沾化縣才知道,青州府根本不算什麼。”曾建輝說道:“整個沾化縣原本有四十八裏,災後隻剩下二十四裏了。”
“裏”跟“社”一樣都是明代地方上的基層單位,隻是有些州縣是鄉下轄裏,有的地方則是鄉下轄社,還有地方則是社下轄裏。
而沾化縣經過這場浩劫之後,餓死逃亡無算,已經是“裏不滿三四甲,甲不滿五七人,甚至全甲空矣”,原有的四十八個裏隻能勉強歸並成二十四裏,即使如此很多甲裏依然是名存實存。
徐巧芷問道:“那瑜君的家人都沒了?”
“都沒了!”曾建輝苦笑了一聲:“不管是他娘家還是夫家都沒了,實際是整個村子都沒人在了,我親自去過村裏打聽過了,真沒想到那麼慘,整村人連個活口都沒有,或許還有些遠房親戚還在,但我來不及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