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昌齡當即舉出最實際的例子:“就比說現在這次加征的遼餉吧,本縣本來當征一千餘兩,可是就因為省裏府裏把大畝小畝的數目算錯了,變成了整整四千八百兩了!”
孫推官繼續苦口婆心地說道:“柳經曆你這麼想,本縣本來是鹽堿地極多,農戶逃亡甚眾,特別是萬曆四十三、四年這一次天災,縣民幾乎盡為流民,現在全縣在籍的丁口不過兩三萬人。”
“一次加征就要多派下來三千多兩銀子,而且加征是一波接著一波,本縣有些地方加征比原額都要高出不止一倍,而且每次加征都是如此情形,上麵又要強行召買六十萬石,這老百姓還活不活啊!”
柳鵬苦笑了一聲,他知道文登這邊的情況非常惡劣,但是沒想到居然這麼惡劣,也難怪孫推官這位代理知縣直接帶著文登縉紳與官吏來路上專門堵他。
“哎……”柳鵬不由歎了一口氣:“可是我這邊也是杯水車薪,孫推官,我說句大實話,不是我不出手,是這件事太難辦,要得罪的人又太多,太不好辦啊!我對文登是很有感情的,萬曆四十三、四十四年若不是我苦心賑濟,文登一縣恐怕多死兩三萬丁口!”
這說的是實情,萬曆四十三、四年文登縣若不是柳鵬及時出手運來了大宗米豆至少要多死幾萬丁口,說到柳鵬不由搖了搖頭:“但是這一回的事情太難辦了,你也知道文登縣這邊若是減了遼餉,其它州縣恐怕就要出來鬧事了!這事太得罪人,所以我不適合出麵啊!”
遼餉的總額大致是不變,文登因為以小畝折算的緣故吃了大虧,那麼其它州縣就多多少少占些便宜,而文登如果按實際土地征收的話,那麼他們減少的這份遼餉恐怕就要由其它州縣來承擔。
事實上,柳鵬還真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純是一幫省裏與府裏的書吏從中翻雲覆雨偷天換日的結果,最後這些書官吏可以撈足了好處。
這件事柳鵬雖然沒有直接介入,但是也借機推波助瀾,幫招遠與黃縣減輕了不少遼餉上的負擔,但是現在柳鵬出麵幫文登縣擺平這事的話,恐怕就要引起很多非議。
正所謂覆水難收,遼餉征收既然有這麼一個定例,那麼事情想要挽回就千難萬難。
孫昌齡身為登州府推官,又是新科進士,本來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情,但是在這件事情他也是束手無策,實在是無可奈何用盡了一切手段還是毫無辦法,隻能找柳鵬這個無法無天之徒來解決這個問題。
畢竟這不是登州府內部的小問題,而是牽扯到道臣、山東省甚至是戶部、內閣的大事,隻有這些衙門都同意了,文登縣的問題才能得到徹底解決。
隻是孫昌齡這位新進士很有正義感,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事情雖然難辦至極,但是我覺得柳經曆能救文登縣民於水火之中,我相信在西三府,沒有柳經曆辦不到的事情!”
這頂高帽可不好戴,柳鵬當即搖了搖頭說道:“人力有窮盡,這件事實在是辦不了!”
孫昌齡看了一眼柳鵬,終於下了決心:“我相信咱們登州沒有柳經曆辦不了的事情,柳經曆隻是怕得罪太多人罷了……柳經曆,我可以為你得罪人,我不怕得罪人!”
聽到孫推官這麼說,柳鵬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雖然兩個人都是七品官,但是流品差距得太遠,衛經曆與府推官之間有著天壤之別,更不要說孫推官是新科進士,一任官就是登州府推官,前途無限光明,他隻能苦笑道:“孫推官,你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
孫昌齡倒是幹脆得很,他直接就問道:“柳經曆來我們文登縣是因為經曆司的那些瑣事吧?那好辦,我把縣衙借給柳經曆,到時候我直接帶三班壯勇把那幫指揮使、指揮僉事、指揮同知都嚷過去,不怕他們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柳鵬這一次是帶了顧山河的長風大隊與武星辰的銀河大隊,可以說是把巡防隊的機動力量都帶了出來,已經做好萬不得已武力解決的準備,但是還是覺得真要武力解決可能難以收場。
可是他實在沒想到孫推官果然是銳氣十足的新進士,直接就把最艱難最難辦的事情大包大攬過去,甚至要在文登縣城擺一場鴻門宴。
如果在威海衛城,自然是威海衛的這些武官們占了優勢,過江龍未必能壓得住這些地頭蛇,而且文登縣內有威海、成山、靖海三衛,還有文登營這支實力頗強的機動武力,真要把威海衛惹急了,把文登營的捕倭軍都請出來了,自然就有天大的麻煩了,搞不好不但沒吞下威海衛反而惹了一身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