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帥可是擁有尚方寶劍的袁督師把同樣擁有尚方寶劍的毛總兵斬於劍下,即使在幾百年之後這段斬帥公案仍然爭議不休,但是這也便代表尚方寶劍未必絕對管用,未必能保證柳鵬的自身安全。
一想到這一點,柳鵬就立即變得冷靜起來,他告訴鍾羽正:“鍾老先生,咱們得一起到巡撫公署走一趟,武巡撫或許敢對付柳某下手,但是絕不敢對鍾先生與亓先生動粗了!”
鍾羽正這下子就樂了,他說道:“都說了柳少膽大包天,怎麼這次得了尚方寶劍授了左都督反而膽小了!”
柳鵬卻是直承自己確實害怕了:“誰叫這是尚方寶劍啊!武撫院幫我把尚方寶劍請下來,我是真怕了!”
人類畏懼的正是未知而不可控的因素,原來柳鵬以為武之望上任以後肯定是處處來找自己的麻煩,可是武之望下任以後的所作所為柳鵬卻是完全看不懂。
雖然不懂誰做登萊巡撫都必須與柳鵬搞好關係,但問題在於武之望這個登萊巡撫也未必太小心些了,就連袁可立在登萊巡撫任上都沒有他這麼配合柳鵬,因此柳鵬總懷疑武之望的謙虛謹慎背後或許藏著不可告人的大陰謀。
不過他既然把鍾羽正與亓詩教帶過去,那麼武之望作為進士官,自然不可能對這兩位進士同仁下手。
隻是真相卻與柳鵬的想象有些差距,武之望在家宴與兩位進士同仁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反而是十分熱切地問起了“天雪專案”的好多具體細節,甚至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想要真正弄清楚柳鵬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導致鍾羽正與亓詩教都插不上嘴。
可柳鵬很多地方也是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隻是硬著頭皮說道:“我隻知道這麼做就對了,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跟撫院大人說句大實話,我也說不清吧!”
“這世上果然有生而知之之人!”武之望卻是大笑起來:“難怪袁可立袁同年如此推崇柳少,我來到登萊之前可以說是百思而不得其解,以為袁禮卿中了柳少的迷魂湯,但是看過了龍口總醫院之後,這才是醫人醫國的醫家聖地啊!”
一說到醫學問題,武之望就說得滔滔不絕,現在別說是鍾羽正與亓詩教,就是柳鵬都插不上嘴,但是柳鵬已經感覺到真正的真相,那就是這位武巡撫是真心喜歡醫者這個身份。
這與武之望的少年經曆有關,他少年多病久病成醫,如果讓他在“醫者”與“做官”這兩項選擇之中選擇一項他最喜歡的職業,那麼武之望會毫不猶豫選擇醫者這個身份。
沒錯,武之望會毫不猶豫放棄做官而選擇做一名優秀的醫生,但是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站在醫界的高山之巔,直到龍口總醫院的一切給他造成空前絕後的心理衝擊。
晚明的醫學水平當然談不上高明,所謂“太醫院藥方”一直是京城的大笑話之一,但是武之望對著自己的醫學水平向來是自視甚高,以為自己是當世頂尖的幾位名書,甚至編著了幾百萬字的醫書,但是到了龍口總醫院以後他過去的世界觀徹底崩潰。
對於武之望來說,龍口總醫院簡直是醫家聖地,應有盡有,而且已經超越了太醫院或是其它醫學名家整整一個時代的水平,在這裏醫者才能實現自己真正的人生價值,才能從閻王爺手裏奪回更多的生命。
沒錯,這就是醫家聖地!在經曆多年的經營、革新、實踐之後,龍口總醫院哪怕是象點診器這樣的小東西都讓武之望覺得不可思議,而他在試過海北總醫院自製的聽診器之後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一件神器,而這樣的神器在龍口總醫院可以說是比比皆是。
現在武之望看問題的角度已經不是從一位地方大員的視角出發,而是從一位醫者的角度出發,在他的眼中,柳鵬轄下的地方既然經營出龍口總醫院這樣的醫家聖地,那就是一位真正的好人加上真正的好官。
柳鵬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真相,倒是武之望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得意:“我當時就奇怪了,袁可立在同年之中是出名的牛脾氣,做推官的時候就把應天巡撫給參倒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野三十年不得起複,怎麼到了登萊巡撫任上就變成了軟骨頭……”
“我現在才知道他不是變成了軟骨頭,而是天下第一的硬骨頭,硬是頂住朝堂之上的非議之聲,這份明見千裏的眼光,武之望佩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