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當然不會忘記,他已指天發誓絕不返悔,無論如何要為小枝完成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再吻她一次,至於後麵兩件事連小枝自己都不知道。
“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
“沒錯,你必須履行你的誓言。”
他依舊舉著槍,麵對黑衣人苦笑了一聲:“你讓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要我把這個殺手放走?”
“是的。”
“要我把這個剛剛殺死了一個人,又差點把我殺死的家夥白白放走?而他一定知道很多重大的秘密!”
葉蕭的槍口在微微顫抖,牙齒幾乎咬破了嘴唇。而黑衣人依舊麵無表情,看起來並無突然反抗的跡象。
“是的,把他放走!”小枝還是回答得斬釘截鐵,“我是說真的!難道你要違背自己的誓言?”
“不——”
葉蕭痛苦地後退幾步,與黑衣人拉開了兩米的距離,但槍口依然對準他的腦門。
“放他走!”
小枝就像念經一樣在他耳邊念叨,讓葉蕭的幾乎精神崩潰。他不敢再看黑衣人的雙眼,他明白那雙殺人的眼睛裏,隱藏著對他的輕蔑與嘲笑。
終於,他閉上眼睛,摳下了手槍扳機。
又一發子彈呼嘯而出。
小枝也閉起眼睛蒙住耳朵。
兩秒鍾後,當槍聲還回蕩在沉睡之城,小枝和葉蕭再度睜開眼睛,黑衣人卻還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原來,葉蕭剛才的那一槍,是朝著天空打出的。
黑衣人依然那副平靜的表情,隨後對葉蕭點了點頭,不知是致謝還是蔑視?而葉蕭的槍口已經垂下,無力的雙手被地心引力控製著。
“再見。”
終於,黑衣人說出了第二句話,便轉頭向街角飛快地跑去。
小枝也鬆了一口氣,把手攀到葉蕭的肩膀上。
半分鍾後,當他再度舉起手槍,黑衣人早已消失在十字路口了。
沉睡之城的烈日下,警察局門口的街道再度陷於寂靜。葉蕭長長籲出一口氣,小心地將手槍塞回腰間,冷冷地盯著小枝的眼睛。
“告訴我——為什麼?”
沉睡之城,南明醫院。
有的人永遠沉睡,有的人剛剛被驚醒。
法國人亨利?丕平,慵懶地斜臥在醫院大樓腳下,炙熱的陽光灑在扭曲的四肢上,黑色的血依然在地麵流淌,漸漸蔓延到童建國的鞋底。
他再也不會醒來了。
是的,童建國確認他已經死了,這個可憐的法國人亨利,從四層樓頂摔下來頭部著地,當場*迸裂而亡。
顫抖著放下死者的臉,自從四天前亨利神秘失蹤,童建國一直都沒能找到他,沒想到重逢竟是親手送他下了地獄。
這幾天法國人去了哪裏?為何要悄悄逃離大家?又為何此刻出現在南明醫院?他身上一定埋藏許多秘密,或許比小枝身上的謎還要多,卻隨著墜樓而永遠塵封地下。
童建國單腿跪在地上,死死地盯著亨利的屍體。雖然,他曾在戰場上殺死過不少人,但眼前的這個死人,卻讓他內心萬分驚恐,好像已完全超出自己的掌控,落入另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
也許,自己並不是獵人,而是別人的獵物。
搖著頭後退了好幾步,不知該如何處理死去的亨利,索性跑回醫院大樓裏,躲避那利箭般的陽光。
在陰暗的走廊,童建國低頭冷靜了幾分鍾,這才想起來這此的目的——尋找消除魚毒的血清,以解救命懸一線的孫子楚。
他趕快又跑上二樓,依次檢查了每一個房間,打開每一個藏著藥品的櫃子,又拿出每一瓶藥,還有類似血清的包裝,放到燈光下仔細查看上麵的文字,花了二十多分鍾卻一無所獲。他心急如焚地猛踹牆壁,再看時間已將近兩點半了,不知道孫子楚是否還活著?
童建國飛快地衝上三樓,不放棄任何的機會,在查看了四五個房間後,發現一塊門牌上寫著“醫學實驗室”。
實驗室裏有一台大冰櫃,藏著很多血清和生物製劑。他興奮地把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眯起眼睛看著每一條標簽。終於在第二十個瓶子上,看到了一行文字“constantine血清(抗黑水魚毒)”。
“constantine?”
他別扭地讀出了這行英文——沒錯,就是“constantine”!
童建國一眼就認了出來,二十年前在金三角,他從曼穀請來一位德國醫生,就是用這種“constantine”血清,救活了深中魚毒的老板兒子的命。
當年他親手抄寫過這串英文,所以腦中還有些模糊的記憶,再加上標簽括號裏“抗黑水魚毒”幾個字,孫子楚中的十有八九就是這種黑水魚毒!
盡管搭上了一條亨利的人命,但若能將鬼門關中的孫子楚救活,童建國也算是積下了陰德。
不過,冰櫃雖然正在工作,但之前已停電一年,不知這瓶血清是否還有效?但貯藏的地方陰暗潮濕,估計溫度也不會高到哪去。他興奮地抱起血清,找了一些廢紙包裹起來,小心地塞在自己衣服裏。
在帶著血清離開實驗室前,童建國突然神經質地一哆嗦,打開窗戶將頭伸出去,想要再看看樓下法國人的屍體。
沒有屍體。
他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使勁眨了眨眼睛再往下看,樓底下一片陽光燦爛,卻沒有任何屍體的跡象。
瞳孔刹那放大了許多,後背心的冷汗全冒出來了,他扒著窗口緊盯樓下——毫無疑問,就是大樓的這一邊,對麵的停車場還有綠化帶,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見了剛才的屍體!
他麵色煞白地將頭拉回來,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門——不!絕對不可能記錯的!就在不到半個鍾頭前,他親眼看到亨利摔死在地上,千真萬確不會有假!
深呼吸了幾下,童建國揣著救命的血清,飛奔下醫院的三層樓,急匆匆地衝到大樓外麵。
諾大的一片空地,白晃晃的陽光照射一切,不要說一具大人的屍體,就連死蒼蠅都不見半個。
他低頭仔細查看地麵,居然連那一大灘血跡都不見了!
半個鍾頭前,在法國人亨利的屍體底下,明明流出了很多可怕的黑血,現在連人帶血都在陽光下蒸發了。
童建國感覺這是比殺人更大的恐懼,渾身顫抖著後退半步——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自己根本就沒遇到什麼人,也沒發生大樓外牆和天台上的追逐,更沒有那致命的一槍,當然也不會有摔死在樓底的亨利!
不,這不可能!
一切都可以懷疑,但童建國絕不會懷疑自己!他確信自己的記憶不會錯,三十分鍾前經曆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真實存在的,亨利的確摔死在了樓下。
如果一定要拿出什麼證據的話?他抬起自己的鞋子,果然在鞋底發現了殘留血跡——剛才他站在這裏,鞋底沾到了亨利流淌的鮮血。
至少鞋子不會撒謊!
童建國總算籲出一口氣,確定不是什麼幻覺了,亨利百分之百是死在了這裏。根據他多年的戰地經驗,是不可能把活人死人判斷錯誤的——無論是動脈呼吸還是瞳孔,童建國都可以替代醫生宣布亨利的死亡。
可是,為什麼屍體不見了呢?
一朵烏雲緩緩飄過天際,暫時遮擋住了太陽,童建國的臉藏在陰影裏,牙齒之間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