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逐漸高了許多,轉眼便到了正午。春日裏的陽光是最溫暖的,可直接暖到身子甚至是心裏麵的。徐徐春風擾著初開的桃花,院中白玉蘭與紫玉蘭輕搖,散發著香氣。
鳶敏仙子外表仍是少女的模樣,真實的年歲卻已經很大,修仙者會維持進入元嬰期的樣貌,直到死去。不進入大成期的修仙者壽命也是有限,隻是比普通人多活上幾年而已。
常慧娘呆坐在窗邊,目光發直,白皙的臉龐沒有任何血色。之前曾經幻想過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從六歲開始,到現在已然十年,這痕跡怎能抹去?
就這樣坐了很久,常慧娘開口,目光呆滯,聲音沙啞,“師父,您說,為什麼呢?”
鳶敏一手拿著一把黑檀梳子,一手捧起常慧娘烏黑柔順的長發,輕柔地梳了起來。替徒弟梳頭發,是她以前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慧兒,知道為何師父收你為徒嗎?”
常慧娘睫毛微動,“徒兒不知。”她現在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心不在焉,心亂如麻。
“你隻道是我可憐你,其實不然,是因為你有仙根。”鳶敏替常慧娘梳完頭,並梳了一個與自己一樣的發髻。
常慧娘抬眼,原本粉紅的嘴唇有些泛白又幹燥,“仙根?”
“是啊,慧兒有仙根仙骨。師父不曾與你說這些事情,隻因你一心並不在修仙之道,倒也罷了。現在想來,倒也是辜負了這麼好的資質。”鳶敏在常慧娘的發髻上插了一支初綻的桃花。桃花鮮豔,與白淨的臉龐一起,更顯嬌麗。
鳶敏拉過慧娘的手,“慧兒,女人啊,是要尋一個倚靠,最好是一輩子,這一個人能對自己好。隻是,這並不是唯一能走的路。誰道女子就定要一生為男子奉獻?”
常慧娘嘴角動了動,勉強叫自己露出笑容,隻是這笑容真是不好看的。“這一次已是終身之憾。”
鳶敏歎氣,她隻想讓自己徒兒能夠不為這件事而傷心,用其他的事來分散注意力,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件事雖說會痛很久,終究會結痂而過。她輕拍對方的手,“慧兒,你要是想哭就跟為師再哭一哭吧。”
窗外就是一棵桃樹,常慧娘盯著那鮮豔的花瓣,再回首將手掌覆上了鳶敏的手。仰臉輕笑,“師父,慧娘已經沒有淚了。”
剛剛常慧娘也想過,如果不能成為正妻,那麼做妾呢?想到這裏,自己便否決了。雖說自己不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嫁不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兒,也要嫁與一個自己喜歡又是真的喜歡自己的男子。
既然有人絕了情,那自己為何要留情?既然有人斷了念,那自己為何要存念?
一顆心本是完好的,某一天它是缺了什麼的,以為有人可以填補,那人卻在填滿了自己內心的時候絕情離開。單單缺了這個人,竟是碎了的。
常慧娘輕輕撫著自己頭上的桃花,“桃花鮮豔,所以被人喜歡。慧娘喜歡玉蘭花,不似桃花豔麗,卻清香撲鼻。隻是人們一眼看來隻看得見那桃花,竟忘了這香甜的味道是一邊的玉蘭。”輕輕靠在鳶敏的身上,輕聲低語,“我以為女子隻要有一個好的歸宿就好,修煉什麼的隻是末途罷了。就算修成仙,沒有一個神仙眷侶,女子在這世間又能如何?縱使隻是一個借口,卻叫人真真在我的身上找到了借口。如我修煉成仙,便沒有人能從我身上找到借口了吧……師父,你說對嗎?”
常慧娘是一個活潑貪玩的女孩,鳶敏隻擔心她以後的路途。從前有侯逸,慧娘可以被愛,隻是現在,待到鳶敏不在,慧娘又該如何。“慧兒,為師隻想你能夠開心振作起來。”
春季裏,各種花朵初綻,未靈峰上滿地開花,如同花海一樣。就是這樣鮮豔的景色,在常慧娘的眼中都是黑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