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做了一個夢,夢裏都是山。
他如野馬,如塵埃,如晨露,如新芽,在那片山中,萬物是他,他是萬物。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子的山,蒼翠欲滴,生生不息,連呼出的每一口二氧化碳都是綠色一般清澈。
他有一個夢想,那座山是他的。
遙的家鄉,那是孤沙村,很荒涼的地方。所謂的山其實都是土丘,土黃色的,連樹都是沒有葉子的那種。
首先,有山前提得有樹。
他是孤兒,生活費是向國家申請的。省吃儉用留下來一些錢,他要開始買種子和樹苗。
朋友們都來幫忙,孤沙村水少,他們把根埋深點,好讓樹們從土地裏麵得到很多的水分。
時間一天天過去,樹苗不見拔高,也不見長葉,遙覺得自己買了假樹苗。
那天,他又做了一個夢。夢裏還是那座山,這山,對於他,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召喚。
遙以前沒有做過夢,這一夢,便是夢見那蒼山。
他開始走火入魔般將心血傾注於門口那個小土丘,連自己生活用水都不夠自己用般屯著留給土丘,枯焦的樹苗貪婪如饕餮,它們吮食遙給它們的養料,卻一點兒個頭都不長。反而一天天的,樹苗枯涸,葉子掉光,一根根的全部歿了。
遙哭了好久好久,淚水都幹了。
他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夢,夢裏那座蒼山。
遙當然不甘心。
他拔掉所有枯木,剁成碎屑倒在泥土裏,又想盡辦法弄了很多樹苗回來,一個人忙前忙後,早出晚歸,這瘋狂的想法壓榨著他疲憊的小身體,而他像一名在贖罪的人一樣賣力地禱告。
夢裏,他才得到救贖一般,狂奔在這山林裏。鳥鳴聲,露滴聲,晨起聲,入眠聲。
以及他的笑聲。
笑著,笑著,夢就結束了。
醒來又是一個贖罪的一天。
他行動力化為了號召力,越來越多的夥伴加入了造林開山的行列。
他眯著眼看看樹尖兒——
那樹長高了吧,的確長高了吧,是長高了呢……
有樹成活,有樹枯萎,有哭有笑。
而他,始終隻有一個夢,夢裏隻有一座山。
他也成長了,也要到外麵去闖蕩一番,他發誓帶著更加豐富的種樹開山的經驗回來,留下自己的兩個三個不得不留在孤沙村照顧年邁家人的小夥伴。
那綠色仍然魂牽夢縈。
某天的醒來,傳來噩耗,當年和他一起創造“奇跡”的村長,去世了。
村長留著最後一口氣,說的話卻是,那山,我真想看著它長大啊。
得知那一刻,遙哭了,哭得像當年那個夢到了一座山就會跳起來抱住村長,一邊激動一邊哭的孩子。可是這時,他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盛他眼淚的懷抱。
山,還是夢裏的那座山,人,卻不在了……
三年後,遙終於回來了。看見那片正在繁衍的綠色,心裏依舊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