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風吹過，克雷爾像是怕懷中的骨灰盒冷似的把它擁緊，眼神帶著深深的眷戀。
“你又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拋下我先走了。不過沒關係，我還是按著你的願望帶你來到了這裏。”他在骨灰盒上落下一個輕吻，聲音蒼老低啞，像是在抱怨，卻又無比溫柔。
“咳咳……咳咳……”克雷爾劇烈咳嗽起來，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他倚坐著墓碑的側麵，抬頭望了望天空，苦笑著喃喃自語：“果真是老了，我這一生也到此為止了。幸而有你們在下麵等我，這黃泉之行倒也不孤單。”
細碎的雪花飄零，沾上克雷爾花白的發。
“傻徒弟，真的是在生命的盡頭再見了啊。”
他垂下了頭，那雙曾看過大半世間風景人情百態的眼睛緩緩闔上。
克雷爾太累了，他想好好休息一下。克雷爾知道這一覺便是永遠，但他希望在夢裏時光悠悠，故人依在。
雪無聲地飄落，慢慢覆蓋住了墳墓與穿著黑色斂服的老人。
他沉默地坐著，神情安詳，似乎是在小憩，鼻間卻再沒有呼出白氣。
他是送葬者，是掃墓者，也是入葬者。
這場雪不大，卻連下了整整三天。世間的一切皆被這一片純白所覆蓋。
待到雪雲散開，陽光透過了薄霧灑滿了整條石板路，被雪遮住的墳上卻有一抹不合時宜的新綠。
那是一株不該在這個季節生長的南瓜藤，雪水墜在碧嫩的葉尖，折射出晶瑩的光，仿佛是遲到的淚珠。
魔女站在墓前靜靜地看著那株幼嫩的瓜藤，最後放下一枝冶豔的曼珠沙華，和從前一樣優雅地提起裙擺行禮後轉身離開。
“咯嗒，咯嗒”這是青石板路上最後一次響起腳步聲，依舊清脆連綿。魔女的裙角從雪麵上輕盈劃過，漆黑如夜。
“噠”1440步，腳步聲止，她回到了路的起點，而那條漫長的道路從她腳下開始緩緩消失。
“不懂愛會傷了別人，懂愛會傷了自己。至少你最後說對了，做人真的很累。”魔女看著遠方，那條青石路已經了無蹤跡，“這一次就單純地做一株南瓜吧，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們了。”
後世有流傳灰姑娘的故事，皆說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她勤勞善良，卻一直遭受繼母和姐姐們的奴役迫害。終於，好人有好報，她的仙女教母幫助她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然而魔法會在十二點之前消失。灰姑娘乘坐南瓜車盛裝出席了王子的舞會，王子愛上了她。然而十二點到了，灰姑娘離開時遺落了一隻水晶鞋。終於，最後王子靠著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兩個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沒有人去詢問灰姑娘的母親是什麼人，沒有人會注意那個不起眼的南瓜，沒有人知道灰姑娘在午夜十二點死去，沒有人會去探討王子為何會隻和灰姑娘跳了一支舞就愛上她並且全國搜尋非她不娶……
斯人已逝，故事背後的那些愛恨、執念早已湮滅在時光中，隻留下美好光鮮的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