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繁然的發言,將常委會上形成的一股反對章係峰的暗流帶到了頂峰。
章係峰臉色鐵青,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如刀直視在座的每一個人。可惜的是,陳恒峰若無其事,胡峻議傲然回應,齊全淡定自若,就連木果法也是一臉淡定,毫不畏懼他作為省委書記的衝天怒火。
章係峰忍無可忍了,用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說出了兩個字……
大事件
“散會!”
話一說完,章係峰不顧眾人麵麵相覷,拂袖而去。
哐的一聲,章係峰摔門而去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會議室的角落,也回響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這是章係峰就任省委書記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嚴重的一次慘敗,此敗,將會對章係峰的威望帶來重大打擊。
關允……不少常委都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關允的名字,牢牢地記住了關允,從此,關允就在省委十幾名常委的心中生根發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常委會一結束,省委大院就風聲四起。
章係峰來到燕省之後,並非從未嚐過敗績,在事關代家升遷之事以及幾次重大決策時,他就先後遭遇到了幾個常委的聯合狙擊。但在他擔任了省委書記之後,他逐漸掌控了大局,牢牢地抓住了人事大權,並且穩穩地控製了全局。
章係峰現在在燕省如日中天,尤其是木果法事件過後,人人都敬畏章係峰說一不二的霸道。正當所有人都認為章係峰省委一把手的權威無人再敢冒犯時,不料此次常委會事件,風雲突變,讓不少人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利益同盟的形成——泛關允利益同盟體!
沒錯,也不知是誰好事,起了一個古怪的名字——泛關允利益同盟體。言外之意是指,這個所謂的同盟體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同盟,彼此之間的聯係也並不密切,隻僅限於寬泛的合作。也就是說,除非是在涉及關允的利益時,同盟的力量才會發揮出來,在其他問題上,同盟還是各自為政,互不幹涉,也不會異口同聲地發出最強硬的聲音。
關允……一夜之間關允的大名傳遍了省委,不但蓋過了齊昂洋的光芒,也力壓代家一頭,讓代家這個曾經的省委一秘的光芒黯然失色。有人戲稱,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市委一秘關允後來居上,要替代省委一秘代家,即將成為燕省又一顆政治新星。
被人稱為政治新星的關允,此時正躺在家中睡懶覺。在常委會過後,他和齊昂洋堅持住了一天醫院就出院了,實在受不了醫院的來蘇水味道,再者在醫院演戲的任務已經結束,關允和齊昂洋又沒有對護士製服誘惑的愛好。
各回各家之後,齊昂洋還好,他沒有公職在身,可以隨意安排時間,關允就不行了,還得向陳星睿請假。或許是聽到了常委會上的風聲,又或者是對關允被提名為直全縣長人選的不滿,陳星睿對關允的請假很是不滿,在不輕不重地批評了關允幾句之後,還是同意了。
關允理解陳星睿的尷尬,本來陳星睿想以一個秘書一處副處長的職務來換取他的支持,想讓他去說動夏德長提名陳星睿為直全縣長,沒想到,最終他被李逸風提名為直全縣長了,陳星睿心裏肯定不舒服,說不定還會懷疑他在背後做了手腳。
算了,隨陳星睿怎麼想,他也懶得去解釋了,有些事情不解釋最好,越解釋反倒越心虛一樣。再者他雖然被提名為直全縣長人選,但最終能否成功還未可知。
不過話又說回來,關允並不認為陳星睿謀求直全縣長的努力會成功,在省委,副處和處級幹部太多了,人人都想外放,但外放成功者寥寥無幾。誰都知道擔任了基層一把手,隻要政績紮實,隻要上麵有人,很容易就升上來了,而在省委從事務虛的工作,想要升到副廳,難如登天。
陳星睿為人還算可以,能力也有,隻不過以省委目前錯綜複雜的局勢,沒有強有力的支撐,想要問鼎直全縣長的寶座,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有夏德長力挺也不行,夏德長的分量在高官雲集的省委,還是太輕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直全縣歸燕市管轄,燕市市委書記於繁然是省委常委,夏德長和於繁然關係一般,而直全縣長的任命,沒有於繁然點頭,斷然不行。
對於於繁然在關鍵時刻力挺他的提名,關允除了對於繁然暗暗感激之外,心中也明白並非是他的麵子夠大,而是齊全的分量夠重,或者說,是齊昂洋在於繁然麵前替他美言了幾句。當然,其中也不乏於繁然和齊全聯手要撬動章係峰權威的政治考量。不管是基於哪種出發點,關允都要感謝於繁然最後一句近乎一錘定音的支持。
至於最終能否成功上任直全縣長,關允並不著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接下來就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了,他的提名,將會成為燕省省委一次高級別高規格的政治較量的支點。現在,他的支點作用已經完成,隻等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請了病假,關允可不是為了偷懶,而是為了更好地進行下一步,他的目標依然很明確——他動不了章係峰這座大山,那麼就繼續從代家身上打開缺口,繼續深入挖掘代家的問題。
不拿下代家這個導致燕省政治氣候動蕩不安的罪魁禍首,關允誓不罷休。代家不除,燕省不興!
戴堅強和屈文林的章程之行,收獲頗豐,二人已經返回了燕市,現在正和楚朝暉碰頭,商議下一步的動作。黃漢昨天也和關允見了一麵,他也在按部就班地推動他的計劃,據說,他的計劃十分周密,洪天闊已經上鉤了。
常委會上,章係峰想借代家事件嚴懲關允和齊昂洋的陰謀沒有得逞,同時,胡峻議借機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的動議,也被擱置了,等於是打了個平手。會後,關允和齊昂洋出院,無人追究責任,而代家更是無人敢管,他好了傷疤忘了痛,臉上的傷一好,就又在外麵公開露麵,還放話說,早晚要關允和齊昂洋好看。
代家卻沒有意識到,他不無威脅的言論,反而成就了關允和齊昂洋,尤其是關允和代家的第一次正麵衝突,一時在燕市的交警隊伍中傳為美談。誰都知道當年代家一口唾沫吐在交警臉上的囂張往事,現在好了,終於現世報了,被關允一口唾沫也吐到了臉上。
燕市所有交警幾乎都對代家恨之入骨,關允等於是為他們報了一箭之仇,因此,關允成為了燕市交警心目中的英雄,交警之間甚至形成了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共識——以後見了關哥的汽車,一律敬禮放行。
多少年來,代家在燕市橫行霸道,從來沒有一人敢正麵和代家碰撞,要麼忍氣吞聲,要麼背後還手,而關允是前所未有的敢和代家當麵叫板的第一人。關允力鬥代家,打得代家血流滿麵,並且在事後代家沒有奈何關允半分,關允當為燕省當街暴打代家的第一人。
一時之間,關允威名之盛,風頭無兩。
處在風口浪尖的關允,心裏清楚現在最好的做法是保持沉默,以沉默來應對流言,流言沒有了市場,就會慢慢消停。而且他也知道,現階段他不宜再拋頭露麵,躲在背後悶聲發大財才是正理。
和代家口出狂言不同的是,章係峰在常委會上敗北之後,雖然沒有拿關允開刀,卻把氣撒在了一些縣委書記和縣長身上,或許是胡峻議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的動議刺激了他,他在會後不久就召開了一次全省小康工作會議。
年初的時候,章係峰在全省推廣小康村的建設工作,要求每個縣在規定時間內必須完成一定數量的小康村的任務,仿佛他金口一開,就可以萬丈高樓平地起,好像他大手一揮,就是敢叫日月換新天。他不以科學發展為出發點,不實事求是地看待事情發展的客觀規律,心血來潮,腦袋一拍就下了必須按時按量完成任務的死命令。
結果許多縣沒有按期完成任務。
畢竟,小康村不是說有就有的,要各項指標達標,要人人有房住、有飯吃、有衣穿,不是吹牛就能吹來的,實實在在的東西誰都變不出來,章大書記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全麵實現小康?站著說話不腰疼,有多少農民一年的收入還養不起他家的金魚和名貴狗,還小康,天天吃糠還差不多。
許多縣委書記對章係峰頗不以為然,認為章係峰誇大其詞,根本不了解基層工作的真實情況,結果在全省小康工作會議召開時,許多縣委書記一碰頭,發現不少人都沒有完成任務,都長舒了一口氣。
法不責眾,許多縣委書記認為正好借此機會向章書記提提意見,不要盲目地搞一刀切,縣和縣的情況差別太大,富縣和窮縣不可同日而語,都規定一樣的小康村的數量,不科學。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開會,章係峰就大發雷霆,對於許多縣沒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務極度不滿,當場拍了桌子:“都有哪些縣沒有完成任務,主動報名上來。”
一共有二十個縣沒有完成任務,二十個縣的縣委書記認為這麼多人沒有完成任務,章大書記再有火氣,也沒有辦法拿他們怎麼樣,但誰也沒有料到的是,盛怒之下的章係峰做出了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
威名
燕省一共一百零八個縣,二十二個縣級市,不算縣級市的話,二十個縣相當於全部縣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的縣沒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務,章係峰不認為是他製定的好大喜功的政策出現了偏差,反而認為他的話沒人聽,他的權威受到莫大的挑戰,頓時勃然大怒。
在常委會上被省委常委挑戰權威也就算了,他沒有權限擺布省委常委,但小小的縣委書記也敢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都以為他這個省委書記當得窩囊?都以為他這個省委一把手連一個小小的處級幹部的命運都左右不了?
章係峰有沒有想到關允事件不得而知,有沒有因為關允被提名為直全縣長而遷怒於在座的縣委書記,也無人清楚,反正章係峰怒不可遏,聲色俱厲地說道:“小康村的建設是一項感性指標,是一項政治任務,不許講條件,必須按時完成。誰如果完不成任務,我就免誰的職。”
錢縣縣委書記王偉波是燕市人,自認在省委和市委都有關係,而且錢縣又是燕市的市轄縣,在全省各縣中,經濟也名列前茅,他以為章書記隻是虛張聲勢罷了,就不以為然地說道:“章書記,這小康村不是說有就有的,省裏出台小康村的政策,我們基層幹部也是舉雙手歡迎,但非要製定一個數量,是不是就有點不切實際了?
“在基層工作過的幹部都知道,老農民自家養的雞,兩天到三天才下一個蛋,到冬天,幾天都不下一個蛋。你非讓它一天下一個蛋,就和讓女人生孩子必須生兒子一樣,這不科學!雞沒那天天下蛋的本事,你非讓它下,是殺雞取卵。女人也沒有生孩子一定生兒子的本事,你非讓她生,是故意刁難她。你說雞想不想每天都下一個蛋?它也想,關鍵是它得有那水平才行。有的雞個子大一點兒,下的蛋就大就多,為什麼,因為它壯它有力氣。你不能非讓個子小的雞和個子大的雞下的蛋一樣多一樣大,是不是?女人也一樣,有的女人壯實,生個兒子沒事兒人一樣,三天就下地幹活兒了。有的女人嬌氣,生個閨女還得在肚子上割一刀才能生出來,割完後還得在床上躺幾個月都幹不了活兒,這樣的媳婦誰也不想娶,但問題是,天下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生兒子並且還能幹活兒。
“縣和縣的情況不一樣,有的縣大,有的縣小,有的縣富裕,有的縣窮得叮當響,一刀切要求都建設小康村,這不科學!國家級貧窮縣就和一個病雞一樣,它病歪歪的,走路都成問題,你還要求它一天必須下一個蛋,這不是要蛋,這是要命。我媳婦給我生了三個兒子,我鄰居家生了八個閨女,也沒生出來一個兒子,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雞比雞,氣死雞……”
王偉波話粗理不粗,他的話一說完,頓時引發了哄堂大笑。
章係峰一點兒也不笑,臉色緊板:“說了一大堆,你的意思就是說,錢縣完不成小康村的任務了?”
“是呀,章書記,我是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的縣委書記,了解農民的疾苦,知道基層工作的難做,小康村的建設是好事,如果讓各縣根據各縣的實際情況製定小康村的目標,我個人認為才符合科學發展觀。我還想提一個意見,小康村的建設不能規定數量,也不能規定時間,這事就和讓女人生孩子一樣,誰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一定懷上,更不能保證懷上了就一定是兒子。再說了,讓一些窮得揭不開鍋的村也建設小康村,就和讓根本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生兒子一樣,她的地是貧地,連草都不長,你非讓她給你當囤良田,這不是強人所難,這是無理取鬧,這是胡鬧。”
王偉波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他卻不知道,他徹底惹怒了章係峰。
“王偉波同誌,這是在開全省小康村建設會議,不是你在基層召開的田間地頭的會議,注意你說話的方式。”章係峰不滿地瞪了王偉波一眼,沒再理會王偉波,而是又問眾人,“還有哪些縣有困難?”
“苦中縣。”
“遠會縣。”
“遠風縣。”
“牛縣。”
十幾名縣委書記紛紛舉手,爭先恐後地報名,都想借機讓省裏降低小康村的數量標準,也好讓工作可以順利開展。
“一共二十一個縣。”章係峰數了數數量,還用筆一一記錄在案,等眾人報完之後,他放下筆,一臉嚴肅地說道,“不要拿小康村建設這樣嚴肅的政治任務和雞下蛋、女人生孩子相提並論,這能一樣嗎?雞每天下一個蛋,不是雞不努力,是養雞的人沒有找到科學的管理方法。同樣,女人生孩子的問題,等醫學發展了,說不定生男生女隨便選。所以我要說的是,哪個縣有困難,就是哪個縣沒有認真執行省裏的政策,就是哪個縣的縣委領導能力不夠,既然能力不夠,就不要賴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了,是不是?”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大吃一驚,還有幾個正猶豫要不要也報名上去的縣委書記立刻一縮脖子,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還是算了吧,雖說完成小康村的任務困難不小,但好在還可以弄虛作假,隻要糊弄過關就行,省得被章書記點名批評,再萬一真被章書記就地免職就太冤枉了。小康村的任務實在完不成不要緊,不管怎樣總能想辦法過關,反正虧的不是自己,但因此丟了官兒,就虧大了。
“剛才報名完不成任務的縣委書記,全部就地免職!”章係峰猛地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來,“誰覺得完成小康村的任務有困難,可以主動請辭,讓能者上。”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頓時將王偉波震驚當場,堂堂的省委書記,高高在上的省委一把手,一言不合就意氣之下當場罷免了二十多名縣委書記,放眼全國,也是聞所未聞的大事件,章書記真是威風,縣委書記在他眼裏就不是官員,能說免就免?而且一次性罷免二十多名縣委書記,章大書記想要立威,也不用拿在基層工作的縣委書記出氣不是?
有多少人辛辛苦苦大半輩子才爬到縣委書記的位子,被他一句話就一免到底,而且起因還因為一個不符合實際的小康村建設的政策,章係峰這個決定,絕對是全國獨一無二的官場大事件!
確實,章係峰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名縣委書記的決定,在全國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例,也讓他的威名一夜之間傳遍了神州大地,他強勢霸道的省委書記之名,也終於由此事衝出燕省走向了全國,從此,章係峰的大名人盡皆知。一提起章係峰,官場中人無不豎起大拇指,含義豐富地誇上一句:“知道,章書記就是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個縣委書記的全國最牛省委書記,可不是牛嘛,人家的靠山硬,別說二十多個縣委書記了,就是二十多個市委書記,不也是說免就免?”
“牛吹得太大了吧?燕省一共才十幾個地市,章大書記去哪裏免二十多個市委書記?”
“別急,以章書記的實力,早晚會再升一步,等他擔任了國家領導時,就可以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名市委書記了……”
當然,此時此刻章係峰還沒有聽到以上的議論,他餘怒未消,不理會台下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目光又落到了現場唯一一名縣長的身上——遠思縣委書記生病了,沒有與會,縣長代勞了。章係峰用手一指遠思縣長鄭凱升:“鄭縣長,你說,一隻雞一年會下多少個雞蛋?”
鄭凱升早就被章係峰的威風嚇得戰戰兢兢,一聽章係峰指名道姓問他問題,他一下就蒙了,當即支支吾吾地說道:“不,不知道,我沒下過……”
本來這樣的話肯定會引發哄堂大笑,但會場上卻沒有一人笑得出來,因為章係峰當即變了臉色,一甩手中的本子說道:“你怎麼當的縣長?一隻雞一年下多少蛋都不知道,你還知道什麼?就地免職!”
章係峰的威名經此一事,傳遍全國,有人誇他行事果斷,有人罵他是雞蛋書記,不管怎樣,章係峰終於成功地揚名立萬了。
比起章係峰拿縣委書記出氣的做法,代家在和關允、齊昂洋的一戰中吃了暗虧,卻有氣無處發泄,他選擇了另外一條出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