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寐。
望亭山莊門口火把高舉,二十個身著繡花黑衣的蒙麵人站成一排,山莊門口左近的樹林裏,樹上掛滿了人,而在山莊門口豎起了兩根木樁,上麵懸掛了一個孩童、一個老人。兩人都被綁住四肢,卻沒有堵住嘴巴,孩子哭得聲嘶力竭,老人沙啞的*微弱的響著,不遠處樹林裏的親人一樣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悲號的聲音雖然響亮,在這個寂靜的夜裏卻是顯得異常孤獨,勢單力薄。
撫翠端著一盤鹵豬腳,坐在木樁下不遠處津津有味的吃著,白素車站在一旁,她不看撫翠的吃相,也不看掛在木樁上的兩人,目光平靜的望著一片黝黑的遠處,似在等待著什麼。
大半個夜過去了,唐儷辭一行人並沒有出現,白素車仔細觀察,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仿佛江湖、天下隻剩下火光映亮的這一角,隻剩下身邊的二三十人,什麼公義、正道、善惡、蒼生都在黑暗中泯滅了。她看著黑暗,目不轉睛,每個晚上都是如此黑暗,每個晚上她都渴望看見心中想見的麵容,希望能給予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但無論她如何去想,窗前什麼都沒有出現,甚至連喪命在她手下的枉死鬼都沒有前來向她索命。
池雲死了……
她比想象的要感到悲哀,她從來沒有打算嫁給池雲,對於這一點她毫不愧疚,但她也從來沒有善待過池雲,對於這一點……她覺得很悲哀。如果他們並非如此這般的相識,如果不曾有風流店之亂,如果不曾有唐儷辭,如果她不是被父母指令嫁給池雲,也許……也許……一切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夜色很濃,像能吞噬一切,即使火把燃燒得很豔,手指依然很冷。
“唔——我看是不會來了,砍了。”撫翠將那鹵豬腳吃了一半,看似滿意了,揮了揮手,毫不在乎的道,“砍了!”
兩位黑衣人唰的一聲拔出佩劍,往木樁上兩人的頸項砍去,長劍本是輕靈之物,兩人當作長刀來砍,倒也虎虎生風。
“且慢。”遙遠的樹林中有人說了一句話,聲音微略有些虛弱,語氣卻很鎮定,“放人。”他隻說了四個字,撫翠把嘴裏的豬腳叼住,隨即吐在了盤子裏,“呸呸!唐儷辭?你他媽的當真還沒死?”
樹林中緩緩走出一人,他的身後有不少老少男女匆匆奔逃,正是剛剛被人從樹上解下。白素車緩緩眨了眨眼,她一直看的是那個方向,眼神幾乎沒有絲毫變化,仍舊目不轉睛的看著來人的方向,仿佛眼內沒有絲毫感情。
唐儷辭穿著一身藕色的長衫,那是阿誰用農家的被麵幫他改的,衣裳做得很合身,隻是比之他以往的衣著顯得有些簡陋。橘黃的火光之下,他的臉色顯得很蒼白,步伐不太穩定,一直扶著身邊的大樹。白素車的瞳孔微微收縮,即使是這樣的狀態,他也堅持要出來救人嗎?
撫翠哈哈大笑,手指木樁,“馬上給我砍了!”那二十名黑衣人不待她吩咐,已把唐儷辭團團圍住,那二人長劍加勁,再度往木樁上的兩人脖子上砍去。劍到中途,“當當”二聲,果然應聲而斷,撫翠一躍而起,“看來沈郎魂在你身上刺那一刀,刺得果真不夠深。”
唐儷辭仍舊扶著大樹,方才擊斷長劍的東西是兩粒明珠,此時明珠落地,仍舊完好無損,在火光下熠熠生輝。撫翠笑嘻嘻的站到木樁之前,“哎呀,這珠子少說也值個百兩紋銀,唐公子出手的東西果然不同尋常,就不知道萬竅齋那些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今夜能不能救得了唐公子的命了。”唐儷辭臉色很白,白素車見過他幾次,從未見他臉色如此蒼白,隻見他看了木樁上的人一眼,“放人。”
“笑話!”撫翠手一抖,一條似鞭非鞭、似劍非劍的奇形兵器應手甩出,那兵器上生滿倒勾,比軟劍更軟,卻不似長鞭那便卷曲自如,“今天殺不了你,我就改名叫做小翠!”唐儷辭手按腹部,精神不太好,淺淺的看了撫翠一眼,“你知不知道——我殺韋悲吟隻用一招?”撫翠臉色微微一變,“呸!你怎知我殺韋悲吟不用一招?素素退開,今夜我獨鬥唐公子!”白素車本來拔刀出鞘,聞聲微微鞠身,退了下去。
“一個人?”唐儷辭微微籲了口氣,“不後悔?”撫翠兵器一抖,便如龍蛇一般向他卷來,“五翠開山!”唐儷辭右手五指微張,眾人隻見數十隻手掌的影子掠空而過,“啪啪啪”一連三聲,撫翠那長滿倒刺的奇形兵器鞭稍落在唐儷辭手中,身上各中三掌,“哇”的一聲口吐鮮血。唐儷辭手一抖,那古怪兵器自撫翠手裏脫出,他就像抓著條銀蛇一般抓著那兵器,眼神很是索然無味,淡淡的道,“像你這種人,完全是廢物。餘泣鳳、林雙雙、韋悲吟加上一個不知姓名的武當高手,四個人尚且奈何不了我,你以為你撫翠比那四人高明很多麼?我隻是有些頭昏,還不到落水狗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