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重新穿回衣服的梅子,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當何訪手中的香煙燃完一支又續上另一支,才用有些低啞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
何訪想要回應一句,卻不知道在這個場合裏,卻找不到合適的話開口,隻好繼續著尷尬的沉默。
倒是梅子似乎是相通了什麼,有些艱難的開了口之後,接下來的話倒是利落了許多:“何大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請允許我這麼稱呼您。因為你剛才的舉動,讓我想這麼叫一聲,就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個資格?”
“啊!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何訪一連三個沒問題,其實不過是依然沒有找到更合適的話來應對,“你想說什麼都沒問題。”
這最後一句,簡直就是廢話中的廢話,何訪驚喜地發現,自己在某些時候,很有成為白癡的天分。
梅子沒有注意到何訪的回答,在這一刻,她已經完全進入到了自己內心世界中:“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真的是一個正人君子,因為我所作的事情,在我和周圍的人看來,雖然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但也同樣不會有人認為這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可能你認為我做的事情很低賤,可是你知道我們的真實感受麼?”
梅子抬起了一致埋在雙手中的臉,這一刻,何訪看到了在這張美麗而年輕的麵容上,找到了一絲難得的清澈,隻是就在清澈的最深處,又隱藏著更多複雜的神情,這還是一個還不到20歲的小姑娘的眼神麼?在那裏,在那一瞬間,何訪找到委屈,找到了痛苦,找到了彷徨,找到了後悔,也找到了執著,找到了夢想,找到了不甘,諸味雜陳已經無法準確形容,不知怎的,何訪心中陡然一痛,痛得剛才所有的尷尬、不安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梅子似乎看到何訪眼中流露出來的感情,她笑了笑,笑得很燦爛,卻燦爛的讓何訪的心痛更加深刻:“一台諾大的晚會,幾十個上百個伴舞或是群舞的演員,有哪個會被觀眾記住?這或許就是我們不得不麵對的命運。我們這些女孩子,都是從小就抱著一個美麗的夢想,想著有一天能夠站在華麗的大舞台上,把自己最美麗的舞姿展現給所有的觀眾,為了這個夢想,我們從幾歲的時候,就開始了不斷的努力,汗水、淚水是每一天必須溫習的功課,而傷筋動骨流血受傷不過是家常便飯,我們比同齡的少女們,付出了更多更大的代價,但結果呢?我們曾經都是父母嚴重的驕傲,都曾經是夥伴們眼中羨慕的對象,可到了最後,就算你最重可以踏入中國舞蹈界的最高學府舞蹈學院,接受了最高規格的訓練和培養,又能幸運的被分配到一個國家級的院團,又能怎樣?對於絕大多數舞蹈演員來說,她的一輩子,就是在這個永遠看不出來誰是誰的舞群中度過的。其實就算是領舞又怎麼樣,全中國可以被人記住的領舞,何大哥,你是專業的導演,你能告訴我有幾個麼?”
何訪默然了,這個問題幾乎不用動腦子,就可以回答出來,那個數字絕對超不過何訪的兩隻手上的手指數量。當今的娛樂圈,一台電視晚會,幾乎就是舞者向現在的觀眾們展示自己形象的唯一機會,可幾個小時下來,舞蹈演員少則幾十,多則幾百,其中會有哪個會被觀眾記住?就算是紅透了天的千手觀音,除了邰麗華,還有第二個人被人記住麼,這就是群舞的悲哀,這也是舞蹈演員的宿命。
何訪沒有回答,但梅子已經從何訪的眼中找到了答案,那個自己同樣清楚的答案,此刻何訪的眼中流露出的那已經不是一種簡單的同情和憐憫,同樣的複雜,卻同樣的帶著深深的無奈。
“千裏挑一,按說可以稱得上是人才,但在我們這個行當裏,如果沒有特別的機緣,這個行業可以獲得成功的機會,可以說幾乎萬中無一。”
梅子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看何訪,忽然深深的鞠了一恭,鄭重道:“何大哥,對不起。”
然後又一次的露出了那個燦爛的笑容:“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次伴舞的領舞,我叫韓梅,何老師,以後還請您多指導。我先告辭了。”
說罷,女孩灑然轉身離去,飄飛的裙影,身姿中帶上了一種跳脫了的輕盈。
輕盈屬於年輕,但輕盈未必屬於快樂。
“梅子,”何訪輕輕的叫著年輕女孩的名字,這還是今天的第一次,可惜並沒有發出聲音。
“……珍惜吧。”
恍然間,有一聲長長的歎息穿過兩個年輕的身影,遊蕩在這聚集了無數電視精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