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命聽到背後帶殺氣的聲音驀然回首,看見背後的人竟是三年前與他在華山之巔決鬥時自殺身亡的獨孤殘。
獨孤殘傲然地站立著,古銅色的麵孔上長了顆黑痣,迎著太陽發光,雙眼陰鷙,他的腰身沒有佩劍,他以前被許命擰斷了右臂,現在他的左袖空空晃動,蕩著比歲月更深邃的落寞。
餘鷹和白雪都很奇異地望著獨孤殘。
許命很奇怪他為什麼沒有死,在這三年時間裏做了些什麼?更奇怪的是他以前臉上沒有長痣,現在卻多了顆黑痣。
獨孤殘仿佛看穿了許命的心思,哈哈大笑:“當年老夫穿了一件厚皮襖,襖內貼身掛了一袋羊血,老夫用斷劍刺穿了皮襖,刺穿了血袋,倒在地上,輕易瞞過了你,老夫縱橫江湖幾十年,豈能輕易被人殺死?”
許命想起三年以前獨孤殘倒地流血的一幕,刹時明白了這一幕竟是他的偽裝。
獨孤殘得意地說:“老夫敗在你的身體武器之下,很不服氣,寶劍沒了,右手沒了,老夫索性也苦練身體武器,練了三年,四處找你一報當年之仇,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在此遇到你,老夫獨手拔碑舉碑摔碑的功夫如何?”
許命淡淡地說:“不過爾爾,當年西楚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梁山好漢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峨嵋派海燈法師用一指禪頂起千斤鼎。你信不信,我用一根指頭就把你頂到天上去?”
獨孤殘不服氣地說:“你試一試?”
正說著,一位琴師路過這片桃林,他看著粉色的桃瓣,綠色的草地,他被這片桃林環抱的仙境似的空曠之地迷住了,便打算歇一歇腳。
一朵朵桃花像紅色喇叭,正準備配合琴聲吹奏,有的桃樹底蹲著光溜溜的石頭,琴師搬來一塊石頭,坐在石頭上,把古琴擺在地上欲彈未彈。
琴師似乎在打量許命和獨孤殘,欲從他們將要興起的一場打鬥中捕捉創作新曲的靈感,一首嶄新的琴曲欲橫空出世。
許命說:“你用輕功飛起丈許,我頂起一根指頭,你就站在這根指頭上試一試,你站累了,我的指頭還沒有累!”
獨孤殘大聲說:“不必了,我雖不用劍,但我已練成了九十種身體武器,打敗你再說。”
“哪九十種?”
“老夫的眉毛就一種身體武器。”
“你的眉毛裏藏有無形無色無味的劇毒,你想趁我不注意,一彈眉毛,就彈出毒粉,這種身體暗器我早就領教過了,嚇不倒我。”
“老夫的眼睛就一種身體武器。”
“你每隻眼睛裏都藏有一根細小如蜂刺的飛針,眼睛一眨,就放出飛針,我早有防範。”
“老夫的聲音就是一種身體武器。”
“你一聲怒吼就能震斷一棵桃樹,或者將一棵桃樹連根拔起,還有你的呼吸也一種身體武器,你對天吹一口氣,就像一箭射出,能將一隻飛鳥射殺,我沒說錯吧,這些雕蟲小技在江湖中早已司空見慣,何足道哉?”
獨孤殘被許命識破了四種身體武器,有些喪氣,但他仍不服氣,恨恨地說:“老夫不想聽你吹牛了,打贏你再說。”
許命說:“你失去了右手,不怕我用劍削斷你的左手?”
獨孤殘很奇怪:“你用劍?”
許命看著他身邊的餘鷹和白雪並排站著,竊竊私語,白雪腰間佩掛著一把蓮花劍。
白雪聞言便解下佩劍,遞給了許命。
許命隨手接劍,劍身薄如蓮瓣,劍光耀開千丈,衝得幾瓣桃花簌簌而落。
獨孤殘不理解從不用兵器的許命為何一反常態,他詫異地問“你為什麼用劍了?你上次不是用身體武器打敗我的劍嗎?”
許命說:“因為你不知什麼是武功的最高境界?用劍與不用劍,並無定規,拘泥於定規,則是武學大忌。”
獨孤殘說:“你認為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許命淡淡地哼了一聲:“儒學宗師孔子有言:十五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這是人生的曆程,也就是武學的曆程,武學的巔峰就是隨心所欲,不滯於物,順其自然。”
獨孤殘的眼裏徒然驚喜地放射萬道光芒,他如獲至寶地重複著許命的最後一句:“武學的巔峰就是隨心所欲,不滯於物,順其自然。”
許命說:“所以雙方交手時,手是武器,腳是武器,耳眼鼻舌牙齒都是武器,而手拿到一花一草,腳碰到一石一土,都可以把它們當作武器,既不拘泥於用刀用劍,又不拘泥於不用刀用劍,隨心所欲,不滯於物,順其自然而已。你原本用劍,劍使得得心應手,你放棄它,就是你的失敗。而我原本不用劍,但可以順手拿來一用,劍是身體武器的延伸。從這點上,我又占了優勢。”
說著,許命輕輕一劍,劃向獨孤殘的獨臂。
獨孤殘正站在一株桃樹下,恰好那位琴師彈拔著琴弦,琴聲柔和婉轉,輕巧細弱,像餘鷹和白雪在交頭接耳私語。
許命的那一劍如同斜飛的紫燕穿過花枝,繚繞輕舞,溫柔不驚,桃花不落,但聞嚓地一聲,獨孤殘的獨臂上的空袖被劃破了一大片,隨風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