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認清說話人的社會地位(1 / 3)

主:以上論述厘清了說話、言語和語言的關係之後,現在我們可以用語言工具進行說話的研討了。語言工具是人在應用,人是說話的主人。我們說過,語言(或語法)係統隻是一種交際工具,無論你研究得多麼精透,還需要有使用這個工具的人用好工具,才能達到交際目的。使用這個工具的人就是說話的主人。人是社會中的人,社會是一套關係網。認清說話人在這套關係網中處於什麼地位,這是用好語言工具、說好話的關鍵。

客:社會關係很複雜,人際關係更複雜,不知有沒有簡捷的辦法來處理好這種關係?

主:社會如舞台,人生如演戲。演員總是隨著角色的變換而改變技藝,但每次出場的角色都是定位定性的。就人際關係來說,有父子關係、兄弟關係、親戚關係、朋友關係、上下級關係、長幼關係、貴賤關係等。但在特定交往場合總有一個說話關係的立足點,即說話人是以什麼身份說話。比如說“請吃飯了”,這是一句常用話,符合漢語規則。如果是兒子對父親說,則表現出這個兒子有教養、有禮貌,說話得體;如果是父親對兒子說,則反映出父親對兒子缺少管教,慣養兒子,養成了“兒皇帝”。這裏說話不當,問題不在工具本身,而在使用工具的人。簡單地說,你在社會人際關係中是什麼身份,按照身份老老實實說話,就不會出問題。我們可舉些文學作品用例來分析。

①曾思懿:(軟裏透硬)不是這麼說,姑老爺,我沒有敢說不收拾,不過我聽說爹要賣房子,做買賣,所以——

曾皓:(挺身不悅)賣房子?

曾思懿:賣給隔壁杜家。

曾皓:(微怒)哪個說的?這是哪個人說的?

曾思懿:(眼向江泰一瞟,冷笑)誰知是誰說的?

江泰:(貿然)我說的!(望著曾皓,輕蔑的神色)也不知是哪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對我說的。

曾皓:(在自己家裏,當著自己的兒媳受這樣搶白,實在有些忍不住)江泰,你這不是對長輩說話的樣子。

(曹禺《北京人》)

例①中江泰是曾皓的女婿,按照常理,晚輩對長輩說話更應該有禮貌,可是江泰卻“望著曾皓,輕蔑的神色”,揭穿他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所以曾皓“實在有些忍不住”,斥責江泰“不是對長輩說話的樣子”。這說明江泰失禮,是他言語失體。這從另一方麵表現出江泰蠻橫無賴的個性。

②魯四鳳:您就直說吧,究竟要多少錢用?

魯貴:不多,三十塊錢就成了。

魯四鳳:哦,那您就跟您那個大少爺要去吧。

魯貴:(惱羞)那孩子,你以為我真糊塗,不知道你同那混賬大少爺做的事麼?

魯四鳳:(壓住怒氣)您是父親麼?父親有跟女兒這樣說話的麼?

(曹禺《雷雨》)

例②中魯貴貪婪地想從他女兒魯四鳳身上刮錢,竟不顧廉恥地以揭女兒的隱私相要挾,已經不配父親的身份了,理所當然地該受到女兒的搶白“您是父親麼?父親有跟女兒這樣說話的麼?”這說明魯貴失去父親身份說話的卑劣行徑。

③李恒盛是小戶人家,跟人家三個人湊到一起,本來不相稱,可是時時總想跟人家往一處湊;見人家說得很熱鬧,早就想湊幾句,隻是一時想不起說句什麼話合適——順著王海說吧,怕趙永福不滿意;奉承趙永福幾句吧,又不合王光祖和王海的意思;不說這個另說別的什麼吧,又跟人家兩個人的話連不起來。他猛一下想起一句合適的話來正要去說,可是已經冷了場,人家都又吃起菜來,話誤了菜可不敢誤了,他趕緊也跟著去夾了一塊海參送進嘴裏。吃了一口菜之後,他又覺著費很大勁想好的那句合適話,不說一說實在可惜,就拿了一拿勁說:“永福老哥雖然沒有枉花過錢……”可巧遇著王光祖開了口,把這句得意的“合適話”碰散了。原來王光祖沒有心思聽李恒盛說什麼……李恒盛直到吃了幾碗菜以後還覺著可惜。

(《趙樹裏選集·劉二和與王繼盛》)

例③說明,李恒盛本是一個“小戶人家”,還時想跟有地位的人“湊到一起”說幾句話,不顧自己身份,結果被王光祖的話“碰散了”,自討沒趣。

其實,注重說話身份,這是社會文明進步的表現。孔夫子就教導他的弟子說,侍奉有道德地位的人,當他還未說話,你就搶先說話,是急躁失禮;他已經說到了,你還不開口附和,就是隱瞞自己的思想;不看說話人的臉色而突然說話,就是瞎子。(“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論語·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