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已然忘卻穿著連衣裙在風中飄舞的味道,像是嘴裏含著薄荷,清涼爽口,忍不住享受次次呼吸的快感。一年前,當她拿著畢業證書到這個二線城市開始,飄舞的感覺隨風而逝。
一名記者可以有很多合適的衣服,但不包括裙子,因為穿著它,不方便扛著攝像機到處跑,更不能在緊急關頭搶到獨家,最不情願的,是在將情搞砸後,麵對楊主任消瘦,濃豔的臉。
衣櫃裏的衣服盡是黑色,或灰色,牛仔褲已經破了洞,沒時間買,剛入行時,不會寫新聞稿,一篇簡單的導語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現在算是會了,可也消磨了當初的熱情。
像往常一樣,七點十分準時到電視大廈,準備十分鍾然後開個小會議,等待采訪任務。柚子做的采訪很雜,民事,經濟,娛樂皆有。記得剛來單位時,台長問她是否願意做記者時,柚子昂起天真的圓臉,鄭重點頭。
現在,她後悔了,極度的後悔!
“柚子,有件事幫幫忙啊。”小麗拿著采訪本走過來,柚子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是曝光一家地溝油黑作坊。柚子想起前段時間有記者報道地溝油被打,至今還是重傷住院,心中一涼。
“我要去做產檢啊。”小麗摸了摸肚子,“其他人了?”柚子問,小麗一臉的笑,懷孕發福讓她的臉膨脹了好幾圈,此刻看來像是快要吹爆的氣球,柚子答應了,她擔心再不點頭,眼前的氣球真的會爆掉。
一個人帶著隱形攝像機暗訪,在快要離開時卻被查出來,有人拿著刀追了她好幾條街,不是沒被追過,以往報道假煙假酒也是這般的逃命,可這次不同,因為身上還有腳底沾了不少的油,跌了好幾次,擦破了手,長跑冠軍的腿此刻失去了力量。
眼前一輛轎車似乎就要離開,柚子顧不了那麼多,拉開門,鑽進去,一連貫動作,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司機好奇地將臉扭過來,看著她,沒有害怕和疑惑,倒還帶著點玩世不恭。
“開車啊!”柚子吼道,緊張地臥下身子,司機笑了笑,驅車離開。
“喂,小姐,你是掉進廁所裏嗎?”司機問,捂住鼻子。柚子脫下包:“首先謝謝你開車救我一命,其次,我要鄭重告訴你,我,是記者,正在解救這個社會千千萬萬的生命,不要低估本姑娘的價值!”
“那我救了你,這該怎麼算?”司機是個很帥的男子,笑起來,成熟裏灑了點純真,柚子覺得他的笑像是隔了好幾個世紀般,有著恍恍惚惚的美感。
“請問你到哪裏?”他問,胳膊上的手表迎著陽光,柚子看見希望的顏色。
“前麵停好了。”柚子指著前麵,“前麵是橋,不能停車!”他很嚴肅。
“等你過了橋,我要往回走很遠!”柚子撅著嘴巴,她便是這樣,在陌生人麵前,撒嬌要來便來。
“真是服了你!”他猛踩刹車,車停下,柚子大方地打開車門,動了動幾根手指頭:“謝了帥哥!”
他倒是會開玩笑:“我不姓帥,也不叫哥,我叫李加暉!”
“好吧,李同誌,黨和人民不會忘記你的,再見!”柚子說完,甩著胳膊準備大步走,李加暉又叫住她:“喂,我的褲子被你弄髒了。”
“洗一洗不就行了。”柚子皺起眉頭,心想,一個大男人,怎麼連這樣簡單的問題還要麻煩。
李加暉倒是慢悠悠地笑:“不好意思,這條褲子不能幹洗,不能濕洗。”柚子惱了,這不擺明的耍賴嗎?她幹脆折回,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錢丟給他:“賠你的褲子,再見!”
李加暉這次沒再說話,而是看著她走進陽光裏,感受到她牛仔褲的顏色慢慢變成金黃,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突然多了一種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人喜歡不已。
柚子一回到台裏,打開電腦準備寫新聞,小麗扭著肚子盤過來:“柚子,醫生強烈要求我休息,所以我已經向台裏請假,以後的事情都要交給你做了。”
柚子臉上堆起笑容,心裏的話早已脫口而出:你早就做了甩手將軍,所有的事情我已經在做了!
嘴裏卻說成這樣:“沒關係,事情又不多,都將給我吧。”
柚子很多事情想掐死自己,這麼熱情是幹什麼?沒準別人正嗬嗬笑自己傻了!但柚子很快會安慰自己:年輕,嘛,多做點事情是應該的。想著想著,她也就釋然了。
早已到了下班時間,鎖門的老師傅叫了好幾聲,柚子低著頭,‘哦,哦’回著,老師傅實在等不住,直接將她鎖在單位裏。等她忙完抬起頭,時間已是晚上八點,柚子沒鑰匙,老師傅電話更沒有,求天不應,求地不靈,她想起包裏還有幾塊未吃完的奧利奧,欣喜之下,趕緊打開包,餅幹已經全壓碎,柚子顧不了這麼多,全塞進嘴裏。
吃得正得意,呼的一聲,辦公間的燈也熄滅,柚子一下陷入混沌的黑暗中,她緊張地打開手機,用它微弱的光照射地上一小塊的空間,舉步艱難,她記得上一層樓梯,就可以乘電梯下去,滿懷欣喜地爬上一層,安全通道的門卻緊緊關閉。
柚子氣惱地丟下包,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她問道空氣裏的灰塵帶著難聞的黴味,溜進鼻子裏惹來一個個的噴嚏。
這使,門的那一頭有人說話:“嘿,你在那邊嗎?”
柚子抬起臂彎裏的臉,皺著眉頭細細聽著,那人再次開口,聲音輕柔:“是關在裏麵了吧?我有時加班也會被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