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同我猜測的一樣,裏麵隻有星星。”山姆吃了一驚,因為星辰開始消隱。彷佛揭開了一麵黑暗的麵紗一般,上麵的東西漸漸隱匿,變得灰色,隨即又變得澄清,裏麵有著太陽照耀的大地,還有搖曳的樹木。在山姆來得及下定決心之前,畫麵又突然改變了。裏麵的人物變成了臉色死白,躺在黑暗懸崖上的佛羅多。而他似乎正不停的爬著永無止盡的樓梯。他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的影像正急著尋找什麼東西,但是他一時之間不能夠確定自己要找些什麼。彷佛如夢一般,他又看到了那些樹木;但是這次變得更近,他這才看清楚那些樹不是在搖曳,而是被砍倒,跌落在地麵。
“哇!”山姆憤怒地大喊:“那是磨坊主人在砍樹!這些樹不應該砍的啊,那些是替臨水路遮蔭的樹木。我希望我可以抓到那家夥,狠狠地揍他!”
不過,現在山姆又注意到老磨坊已經消失了,一個巨大的紅磚建築代之而起,很多人正忙碌的工作。附近有一個龐大的煙囪,黑煙似乎彌漫了整個水麵。
“夏爾一定出什麼問題了,”他說:“當愛隆想要派梅裏回去的時候一定出狀況了。”突然間,山姆跳了開來,驚呼失聲:“我不能留在這裏了!”他忙亂地說:“我一定得回家。他們挖掉了袋邊路,可憐的老爸用獨輪車把他的東西一路送下小山,我一定得回家!”
“你不能夠單獨回家,”女皇說:“在你看到鏡中的景象之前,你不想要放下主人回家,但你那時就知道夏爾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請記得,這麵鏡子會顯示很多東西,很多事情可能還沒有發生。除非看見它的人放棄原先的道路,轉而想要阻止它;否則有些事情永遠不會發生。這麵鏡子並不是很好的向導。”
山姆坐在地上,捧著頭說:“我真希望我永遠沒有來這裏,我不想要再看什麼魔法了。”他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沙啞地說,彷佛正努力的和眼淚搏鬥。“不,我要回家就要和佛羅多先生一起回家,否則幹脆不回去。”他哽咽地說:“但是,我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夠回家,看看這些事情是不是都發生了?如果是真的,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
“佛羅多,你現在想要看看嗎?”凱蘭崔爾女王說:“你之前並不想要觀看精靈魔法。”
“你建議我看嗎?”佛羅多問。
“不,”她說:“我不能夠建議你任何事情,我不是你的顧問。你可能會知道一些事情,也可能會看到好事或是壞事,這是完全說不準的,旁觀本來就是有風險的事情。但是,佛羅多,我認為你擁有足夠的勇氣進行這場冒險,否則我就不會帶你來了,你自己決定吧!”
“我願意看!”佛羅多走到台座旁邊,低頭向著水盆內看去。鏡子立刻變得清晰,讓他看見了一塊微明的土地,遠方的山脈襯在黑色的天空之下,一條長長的灰色小徑延伸出視線之外,極遠的地方有個人影緩緩的走來;一開始人影很小,但慢慢地變大變清楚,突然間,佛羅多發現這讓他想到甘道夫。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又發現對方穿的不是灰袍,而是白袍,是種在黑暗中會閃閃發光的質料;而且,他手上還拿著一柄白色的手杖。他的頭非常低,從畫麵上根本看不清楚長相。接著他轉了個彎,就消失在鏡子中。佛羅多心中開始忐忑不安,這顯示的究竟是甘道夫在許多年前的旅程,還是薩魯曼?
畫麵現在又改變了,他看見比爾博在房間內不安地踱步,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雨點打在窗戶上。
然後,突然間一切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出現了一大串連續的畫麵,佛羅多下意識的知道這是自己所卷入的大曆史中的一部分。迷霧散去之後,他看見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卻立刻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海。黑暗落下,大海遭逢到巨大的風暴,然後他又看見太陽血紅的落到雲朵之後,一艘破爛的巨艦從西方航出,然後是一條巨大的河流穿越過一個大都市,然後是個擁有七層高塔的要塞,然後又是一艘擁有黑帆的船隻。但現在又是早晨了,海麵上反射著金光,陽光照著一麵白色聖樹在太陽下茁壯的徽記之旗幟。一陣預警著戰爭的狼煙升起,太陽又以血紅的麵貌再度落入灰色的迷霧中,一艘小船航進這迷霧中,上麵點綴著許多的燈火,它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佛羅多歎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
但突然間鏡子變得一片漆黑,彷佛有一個黑洞在他麵前開啟了,佛羅多瞪視著這一片虛無。在那無底深淵中出現了一隻慢慢變大的獨眼,直到它幾乎充滿了整個水盆。佛羅多害怕地不能動彈,既無法移開視線,也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那隻眼睛籠罩在火焰之中,本身也散發著如同妖貓一樣的黃色光芒,仔細地凝視一切。而在瞳孔的地方則是一個深洞,通向無盡的虛無。
然後,那隻眼睛開始轉動,四下搜尋著;佛羅多很確切的知道自己絕對是目標之一。但他也知道,除非他起了這念頭,否則對方是看不見他的。戴在他脖子上的魔戒變得十分沉重,遠遠比一塊大石頭還要重,他的頭開始被拉向前。魔鏡似乎開始沸騰,陣陣青煙冒起……他快要滑進水中了。
“別碰水!”凱蘭崔爾女皇柔聲說。那影像消失了,佛羅多發現自己眼前的景象又變成銀盆中的星辰,他渾身發抖地後退,看著凱蘭崔爾女皇。
“我知道你最後看見了什麼,”她說:“因為那也出現在我的意念中。別害怕!但也別以為羅斯洛立安對抗魔王的唯一防衛,就是森林間的歌聲和纖細的箭矢。佛羅多,即使在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我也能夠知道黑暗魔君的思想,或者至少是他所有顧及到精靈的思想。而他照舊使盡全力想要看見我、知道我的想法,但那門戶依舊是關閉著的!”
她舉起潔白的玉臂,朝向東方作出排斥和拒絕的手勢。埃蘭迪爾,精靈最鍾愛的暮星閃動著明亮的光芒,熾烈的星光甚至讓精靈女皇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那光芒照著她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看起來像是黃金外麵包著銀光,而中央則嵌著一枚如同暮星一般閃亮的白色寶石。佛羅多敬畏地看著那枚戒指,因為他突然間明白了一切。
“是的,”她知道了他的想法。“這是封印的知識,連愛隆也不能夠透露。但是,對於曾經看過魔眼的魔戒持有者來說,這是無法隱藏的秘密。精靈三戒其中的一戒,正是隱藏在羅瑞安的土地上,戴在凱蘭崔爾的手指上--這是南雅,鑽石魔戒,我是它的持有者!”
“他的確懷疑這戒指在我這邊,但他還不能夠確認。你應該明白,為什麼你們的到來如同末日的號角一般?因為如果你們失敗了,我們就會曝露在魔王的魔掌之下。但,如果你們成功了,我們的力量將會減弱,羅斯洛立安將會消逝,曆史的洪流將會把此地給衝刷殆盡。我們必須要遁入西方,否則就會成為居住在山洞或是穀地中的民族,遺忘一切,也被一切所遺忘。”
佛羅多低下頭。“您想要怎麼做?”他最後終於說。
“我們不能幹涉曆史的定數,”她回答道:“精靈對於土地和自己所創建功業的摯愛,比大海還要深,但是,我們寧願舍棄一切也不願向索倫低頭。因為,我們知道索倫的真麵目。你不需要為了羅斯洛立安的命運負責,隻需要為自己任務的成敗負責。但是,雖然沒有多大用處,我隻能希望,至尊魔戒當年沒有被創造出來,或者永遠沒有被人發現。”
“凱蘭崔爾女皇,你果然睿智、無畏而又美麗,”佛羅多說:“隻要你開口,我就可以把至尊魔戒交給你,這對我來說是太沉重的責任了。”
凱蘭崔爾突然間笑了。“或許凱蘭崔爾是很睿智,”她說:“但眼前的這位並不遜色啊!閣下溫柔地回報了我初次見麵時對你們的試煉,你的心思十分細密。我並不否認我真的非常想接受你的提議,我曾經為此思考了很多年:如果有一天,統禦之戒到了我的手上,我會怎麼做?現在它就在我的眼前,不管索倫成功或是失敗,當年鑄造它的邪惡之力都沒有絲毫的放鬆。如果我用暴力、或是恐懼的力量強奪走客人的寶物,這豈不正是向魔戒低頭的行為?”
“現在,這機會終於來了。你願意將魔戒送給我!你打倒了黑暗魔君,讓女皇登基。而我將不會陷入黑暗之中,我將會美麗、偉大,如同晨曦和暮色一般!如同海洋、如同太陽、如同群峰間的白雪!像是暴風和閃電一樣的恐怖!比大地還要堅牢!萬民萬物都將敬畏、尊敬我……”
她舉起手,從她所戴著的魔戒上投射下一道光柱,讓所有的一切陷入黑暗中,隻剩光柱中的光芒。她站在佛羅多麵前,身形高大得難以描述,美麗得超越生物極限,恐怖而又崇高。然後她放下手,讓光芒消逝,突然間她又笑了,咻地一聲,她縮小了,恢複成原來那名纖瘦的精靈女子,穿著簡單的白袍,聲音帶著溫柔與感傷。
“我通過了試煉,”她說:“我願意隨曆史消逝,遁入西方,繼續保有凱蘭崔爾的名號。”
他們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女皇終於再度開口:“我們走吧!”她說:“你們明天一早就必須出發,因為我們剛剛已經做出了選擇,命運的巨輪又再度開始運轉。”
“在我們離開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佛羅多說:“我在瑞文戴爾一直想要問甘道夫的問題,我獲得配戴至尊魔戒的資格:為什麼我不能看見、了解所有其他魔戒持有者的心思和身份?”
“那是因為你沒有試過,”她說:“自從你繼承魔戒之後,你隻有戴過它三次。千萬別貿然嚐試!這會毀了你的。難道甘道夫沒有告訴過你,魔戒賜與的力量是隨著擁有者而改變的嗎?在你可以使用魔戒前,你必須要變得更強大,磨練自己的意誌去操控他人。但即使沒有這樣,由於你戴過魔戒,你的所有感官能力都變得更為銳利,你比許多智者都要更清楚我內心的想法,你看到了控製九戒和七戒的魔王之眼。你不也是一眼就發現、認出了我手上的戒指嗎?你看得見我的戒指嗎?”她轉過身麵對山姆。
“不,女皇,”他回答道:“說實話,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們在說些什麼,我看到有顆星辰停留在您的手上。但如果您容許我發言的話,我想說,我覺得我的主人說得對,我也希望您接下他的魔戒。你會導正一切的。你會阻止他們趕走我老爸,不會讓他四處流浪,你會讓那些犯錯的人們付出代價!”
“我會的!”她說:“一開始都是這樣的。但並不會以此做結束,唉!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