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的嘴角抿過一抹苦笑,或者說是冷笑更合適。青檸知道如今她的“乞討”麵臨著越來越冷峻的境遇。
老板又出新招了,叫“老板”比叫“校長”更確切。在她看來,這位自稱是名校畢業的出自教育世家的“校長”哪裏是在做教育?分分明明就是在做生意呀!他不尊重一個教師的勞動就算了,連教育最基本的準則都沒遵守,居然異想天開地把一二三年級的學生放在一起上作文課。青檸本來就已經對他鄙夷地一笑,如今課時費由最初的20元到15元再到今天的3元,她似乎無話可說,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是該走的時候了。青檸默默自語。來到“當當教育培訓學校”快兩年了,她除了眼角那一道深深的魚尾紋之外,什麼也沒得到。
畢業那年,她背井離鄉,從國家的最南端來到這個教育大省,以為可以在教育中找到自己的歸宿,以為隻要有學生,哪怕隻是一個學生,她就是在做教育。但現在她的心卻異常清亮,好像一麵大鏡子,照見了自己那一副狼狽不堪的自畫像: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人拄著一根底尖已經開裂的竹竿,拿著一個破飯碗在向小學生乞討。
是的,她不是向老板乞討,而是向學生乞討。因為來一個學生,這個月的工資就多三元。青檸活了二十三年了,滑稽荒誕的事沒少見,但這麼滑稽荒誕的事還是頭一次碰見。
是該走的時候了。青檸暗暗地想。滑動手機,又快下午三點半了,學生就要放學來到培訓班裏寫作業。而她就是他們的輔導老師。但這是她的日常工作,這種作業輔導是沒有課時費的。所謂的課時費是針對周末文化課輔導班而言。除了作業輔導,青檸周末還給學生上作文。但是學作文的孩子屈指可數,如今英明的老板還出了絕招——3元的課時費!或者他本意是驅使青檸不擇手段招生,以為他帶來更多利潤吧!
但青檸不會招生,她的舌頭常常打結,根本不能天花亂墜地跟家長吹噓學生學作文怎麼好。
“是該走的時候了。”青檸頭頂著這句話剛邁進教室大門,就被13個孩子團團圍住了。
“饅頭妹”一把摟住她的腰,像孩子那樣依偎在母親的胸前,其餘的孩子就在一旁歡呼大叫。
“青老師,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呀!”“一休哥”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問。
“是呀!怎麼這麼晚!”麵對孩子們靈動而溢滿期待的眼光,青檸把“該走”的念頭咽回去了。隻要有一個孩子,她就是在做教育!
她撫摸“饅頭妹”紮成兩隻蜻蜓似的小辮子,欲言又止,目光從“一休哥”的臉上移到每一個座位上。隻見作業本和文具靜靜地躺在桌子上,好像在等待她的檢閱。
“所有人都回座位寫作業!”青檸像往常一樣發出命令,孩子們立刻散開,像一束煙似的溜回座位,有的削鉛筆,有的寫算式,有的翻課本,有的找橡皮......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如出一轍。青檸看著看著,突然心生厭倦了。
“老師,這一題怎麼做!?”小萬裏舉起手來,青檸瞥過一眼,斬釘截鐵的隻說一聲:“先寫會寫的,不會的題到後來再思考,實在不會了老師再講解!”
小萬裏撇撇嘴,又埋頭苦算起來。其實青檸心裏明白,有時候孩子說不會做,並不是真的不會做,而是缺乏一種克服苦難的精神。有時他們一看題目,想都沒想就說自己不會做,等著老師給他答案。如今青檸要走了,她覺得應該給孩子們留下什麼。
她在教室裏觀巡一遍,心裏突然有了主意。孩子們就缺乏獨立思考的精神,往常孩子們遇到難題,她就詳細講解。
對孩子們來說,她就像一根拐杖,扶著孩子不斷前進。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教會孩子們如何獨立思考、勇於克服困難、敢於超越自己。
大概一個小時後,她的課桌上已經堆滿了作業。她隨手拿起一本,仔細檢查過後,讓孩子上來改錯。這樣她就可以拿著這一本作為參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