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年前。
院中桃花飄飄灑灑溶成了一地的粉紅。扶搖撐著下巴坐在石凳上，麵前一對瓊觴裏落了幾片淡粉，和風一過便晃晃悠悠的在杯中蕩來蕩去。
彼時是多好的光景。
“此狐頗有靈性，本君不善訓寵，便送與你做隨寵罷。”那日丹若抱著火狐的臂膀緩慢伸直，他寬大的袖袍垂至膝蓋，一團火紅遞至扶搖麵前。一陣陣的桃木香傳入她鼻中。扶搖伸手小心翼翼的接過那隻昏睡的火狐。那隻狐在被抱進九央懷中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甚至還伸爪撓了一下扶搖的胸口。扶搖吃痛，大力的緊了一下懷抱，直到聽到一聲嚶嚀，才笑彎了唇角。
“火狐好養否？”
“是有些頑烈，不過近日倒安順了不少。”
猶記得那日，一隻炸了毛的狐齜了牙想往門外跑，無奈頸上纏了一圈捆仙索，無論如何也不能跳下桌子。
扶搖一手把玩著捆仙索另一頭，一手拿著丹若的藏藍發帶細細端看。繡了暗雲紋的錦帛帶子在昏燭下有如波光粼粼，隱隱約約還有些桃木香散發出來，直聞得她有些飄飄然。扶搖也分不清到底是這發帶發出的香，還是那蠟炬燃出的香。她鮮少有這般少女的歡欣。
地上一雙婀娜的剪影逐漸變的朦朧，好似要融入了這鋪在玉磚上的燭光裏。
這夜好似注定了寧靜，連方才猙獰狂躁的狐都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帛顏是芳華殿仙君，與丹若素來交好。對於丹若這個徒弟扶搖也甚為喜愛，一來二去竟也混熟了。扶搖湊巧去芳華殿玩，將這狐狸的事情與帛顏說了一番。
扶搖和帛顏一致覺得，丹若向她示好，這委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幾萬年歡喜愛慕終是打了個苞骨朵兒，開花結果或許還是指日可待的。於是在帛淵的慫恿下，抖擻了精神，重拾了從前那一段沒頭沒尾的追求的爛攤子。
帛顏：“估摸著丹若那小子欣賞嫵媚的？”
扶搖：“試過，不周。”
帛顏：“不然是清新可人的？”九央：“試過，不周。”
帛顏：“唔，莫不是調皮歡脫的？”
扶搖：“試過，不周。”
帛顏皺眉思索了會兒，訝然道：“該不會是重口味的吧？”
扶搖嚴肅道：“也試過，不周。”
帛顏將扇子往手上一打：“幹脆見了他就直接解了衣帶？”
扶搖猶豫了會兒：“試過，不周不周。”遙想那年年少不知羞，一解羅裙意欲自薦枕席，倒不想被傲岸耿介的丹若君一揮袖灰突突扔到了外頭。
帛顏挑了眉毛：“丹若那小子，定性夠強啊。”
二人探討了大半時辰，各種類型一律否決，最後打算嚐試走以傷風悲秋的傷情路線作為主戰略，如今看來，亦是不周。
最後仍是以丹若不為所動為結局。
幾日後，丹若負著手從外麵回來，一派冷淡形容。
扶搖滿心歡喜從石凳上起來朝著丹若奔去，卻見他不睬自己直直入了寢殿，並抬手合上了門。
半盞茶功夫，殿內傳出一道不置可否的聲音：“現今你大小已修成了個神仙，在天宮中擠擠還有個容身之所，不若過幾日便搬出去吧。”
晴天霹靂。
須知扶搖已死乞白賴在崇華宮裏做了一萬多年的丹若的徒弟，彼此也都和裏和氣相敬如賓，雖說成日裏好偷了懶去與老君家的仙童鬥雞走狗耍蛐蛐，丹若也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懲戒過她，如今卻是為哪般？
他是仙，卻從未為誰逗留，直到遇見了他此生的難，從此定居一處。
她是妖，遇見了她拜他為師，不知不覺情根深種。
“師傅師傅，搖兒武功是不是進步了。”
“師傅師傅，搖兒做的飯好不好吃。”
“師傅師傅，搖兒買了件新衣裳，好不好看？”
“師傅師傅……”
她每天在他麵前晃悠，叨嘮。他卻從不覺得煩。隻是想著，就這樣一輩子也不錯。
“師傅，徒兒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她忍著眼淚對著他說。她累了，她想逃了。
“你要去哪裏？”他望著她，忍著心裏的恐懼。
“去一個沒有師傅的地方。”她終是流下了眼淚。
他聞言身子一僵，並未挽留。畢竟，師徒相戀是不被允許的。
那之後沒多久，扶搖就與丹若斷絕了關係。
自此，少有人知扶搖上仙是丹若仙君的徒弟。
聽聞，她即將下凡曆劫，他毅然決定墜入輪回，尋她。未曾想這一世還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