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陣急馳便進了臨安城,他無法再縱鞭馳騁,於是便下了馬,牽著馬韁緩緩而行。
臨安比潞安好多了,那裏一片荒涼狼煙,而這裏一派繁華。
街頭人來人往,各種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夾雜著嬉笑怒罵以及五花八門、九流三教的商品交易,完全是太平盛世的景象,哪裏有狼煙逼近的感覺。
街頭的飯館飄出一陣陣的飯菜油香,他開始感覺肚皮與腸子都貼在一起了,從淩晨四點到現在,整整有十二個小時了,而這十二個小時中,是真正地馬不停蹄,沒有絲毫的歇息,烈日之下,刀劍之中,早已把精力消耗殆盡。也幸虧是他自小在艱苦中長大,也隻有他“戰龍”宗北望這種人有這樣的意誌,其他的人恐怕早倒下了。
他隨便找了一家飯館,把馬交給了店小二吩咐好料飼候,自己進屋挑了一副座頭,首先要了一疊花生米,一斤燒白酒。盡管是饑餓難忍,但最大的還是酒癮,在邊關的日子,時常浴血奮戰,酒能給人以萬丈豪氣。而且,征戰的日子裏,總有太多孤獨寂寞,也隻有酒能化解愁思。
正飲酒間,他突然感覺屋內的光線一暗,而且一直地暗著。
他能感覺得到,有人一直站在門口,而且懷著某種目的正不轉眼地看著屋內,他的心裏突地一跳,難道來得如此之快?在天子腳下也敢猖獗?想起拿扇青年與瘋殺手的不幸,心中的仇恨之火熊熊地燃燒著,他緩緩地放下酒碗,右手放到了劍柄之上。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卻不禁啞然失笑。
門外的確有一個人,而且正目不轉眼地看著他,但不是殺手,而是乞丐,一個衣衫褸襤,頭發逢亂,麵目髒得辯不出形狀且被亂發掩住了多半,雙手抱著個酒壇的乞丐。
他正癡呆地看著宗北望,準確地說,應該是看著宗北望麵前的那壺酒,口裏有一些津液順著嘴角流下,嘴唇也嚅嚅地動著,不時還用舌頭舔一下。
店小二發覺了他,便顯得極為厭惡凶狠地走過去推著他罵:“又是你,你這個活死人,不給大爺滾遠一點,影響了生意不打折你的腿!”
然而乞丐並沒有要走的意思,被小二推得動了動,但兩眼仍直直地盯著宗北望麵前的酒壺,口裏夢囈般地念叨著:“酒,酒,我要喝酒!”
店小二氣憤起來,猛地用雙手把他掀出了門:“酒酒酒,整天就知道喝酒,好腳好手的不做事,早死了好!”
宗北望突覺心中不忍,他是嗜酒的人,知道一個想喝酒的人而沒酒喝是多麼痛苦的事情。他一直認為,在這世界上很多低賤的人都是因為遭遇了不幸而導致的,而對這種不幸不應該嘲諷或欺辱,而應該同情,因為誰都有不幸的時候。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弄成一個麵目全非的低賤者,生活與命運不是人所抗拒得了,他也沒有太大的苛求,隻想喝酒而已,很多人嗜酒都是因為有愁苦或沉痛的心事,他們想借酒來麻木或遺忘,宗北望自己也是,所以他能理解。
他上前攔住了小二,從身上摸了些碎銀遞過:“給他打一壇吧!”
小二卻遲疑地猶豫著,直到宗北望催他快去,他才相信了這個世界真的還有好人。
小二打來了酒,便往乞丐的酒壇裏倒,邊倒時不住地用極厭惡的眼光瞪著乞丐,也有些嫉妒,偏偏就有人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