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星兒,你一個人來的嗎?你婆婆呢?”他又突然想起問。
她說:“我跟婆婆一起來的,她在店裏住著,我一個人跑出來找你。”
他不解:“此種戰亂之地,婆婆怎麼會由著你到處亂跑呢?她不管你嗎?”
她笑著說:“沒事的,婆婆很少管我,有時候說話是有些嚴厲,可什麼事她都會依我的,婆婆對我真的很好。”
他的目光又觸及廢墟的荒涼:“其實你一個女孩子不應該在外麵亂跑的,外麵的世界很亂,壞人又多,你尤其不該到這裏來,邊關之地,戰爭之地,蒙古人都很凶殘,老孺婦女都不會放過,你還是讓你婆婆先帶你回家去吧!”
她問:“那你呢,城破了,你怎麼辦?”
他想了想,歎息一聲:“我想,還是先回臨安看看父親,在家裏呆一段時間再說吧。”
她滿目深情:“我陪你一起回去,好嗎,飛雲哥?”
看著她真誠的目光,他不忍拒絕,也或是舍不得,就點了點頭:“但是你要答應飛雲哥以後別犯傻往危險的地方跑,如果飛雲哥有事離開臨安的話,你就回家去好好呆著,可以嗎?”
她聽話地點了點頭。
當天邊夕陽漸遠,晚霞仍紅的時候,宗北望醒來了。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泥漿裏麵,四周是數尺深的水草,密密擠擠地看不到天空,但他看見了身邊的馬,深深地陷在泥沼之中,仍保持著騰飛的姿勢,他還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關柔水,就在自己的身邊,一動不動地,蒼白的臉毫無血色,頸處有殘血凝固。
他漸漸地想起了是怎麼回事,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是這極深的水藻極柔的泥沼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城破了,愛人死了。
他躺在那裏甚至不想動,他想要是自己和柔水一塊去了多好,她不會孤單,自己也不會孤單。
他想起了李不歸、關守龍等兄弟,想起還有半壁江山,他知道他必須活著,他得報仇!
既然老天不讓他死,他就得讓那些可惡的強盜死!
他想站起來,但是一動就往下陷,根本無法借力走動,於是他葡伏著,把關柔水移到背上,用手抓緊水草,艱難地向前移動著。
壓倒的水草在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也不知道這片沼澤地有多寬,他的手掌手指抓草都抓得皮破流血了,但他仍咬著牙,緩慢前行,終於看到了一大片綠色的陸地,抬頭時也能看見天了,但隻能看見一小片的天。
穀太深,口太小。
穀是由四麵陡峭的壁崖圍成,壁崖四處都是白皚皚的石頭,偶有一兩棵矮樹懸長於中間,也仿佛抓不穩要跌落似的。
他上了陸地,把關柔水放好,又回頭看了看還在澡澤中的戰龍駒,又咬了咬牙往回爬去,戰龍駒隨它出生入死,情同兄弟,他又豈能忍心它孤獨而淒涼地陷在泥沼之中呢。
馬太重,不能負於背上,而且陷得太深,他費了好大勁才拔出來,然後一手抓草,一手拉馬,一寸一寸極艱難地往前移動著,也幸是他身經百戰,苦痛能忍,意誌超凡地堅強才能做到。把馬也弄到陸地上時,他仿佛泄盡了生命的最後一口氣,像空癟的氣球,無力地癱倒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