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直強勢霸道的女孩突然在自己麵前流下眼淚,這反倒讓萬籬有些手足無措。男孩對自己的家人全然沒有什麼印象,兒時的記憶也早被穹頂染血的求生之路擺布吞噬,恍如彩虹撕裂,扭曲變成了威嚴廳堂那高大牆壁上支離破碎的彩色玻璃窗。
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啊,以往這種時刻出麵的都是……一個聲音突然在他的腦海中出現,像是日光浮出海麵一般,逐漸變得響亮起來。
“奈奈曾告訴我,眼淚是沒有用的,她說如果你變得很厲害的話,你就可以改變過去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了。那時候的你不會被路匪阻攔,也不會被流浪城邦的人抓到……”
“但是……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想回雅木,沒有了爸爸,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在外麵活下去。”
萬籬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以前也不知道該怎麼在外麵的世界活下去,那時候我剛離開穹頂,不但離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還要帶著一身的醜陋咒文和穹頂設下的追捕令四處逃亡。我覺得這世界完全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啊,但我不也還是活到了現在嗎?要知道,現在我的這條命,還有一半算是你救回來的。”
他翻身下床,硬是把格緋從地上拉了起來。女孩哭得稀裏嘩啦,相當難看,說起來這應該是萬籬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女孩子以如此放肆豁達的姿態哭泣。
“好啦,就算是還你欠下的人情債,快告訴我在我昏過去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這裏是哪,還有我到底昏過去多久了?”
格緋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勉強止住眼淚,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還在流浪城邦的地盤裏,什麼事都得先撿回小命再說。
“我們在堪那鎮決鬥場附近的一棟小屋子裏,現在是晚上,大概已經有點遲了……”女孩一臉認真卻還是會偶爾忍不住抽噎幾下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萬籬隻能悄悄捂住嘴,聽她慢慢地說下去。
“那個領主留了五六個人在屋外守著,說是要保護我們的安全,但說白了還是在監視我們。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看到你身上的刺青,所以把他們派來的巫醫趕了回去,我說那老家夥技術不行,把他鼻子都氣歪了!”說到這裏,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情景,格緋咧了咧嘴,眼角終於閃過一絲笑影。
“說起這個……”她轉身打開正對著床的一扇小門,刺耳嘎吱聲響起的刹那,萬籬注意到門後的房間裏還有其他人的腳步聲。
“這是之前你救下的那兩個人……原本是三個人的,但另外那個男人在決鬥結束之後被那個叫梟的家夥帶走了。”格緋一邊推門讓兩人進來,一邊解釋道,“按照流浪城邦那邊的意思,他們大概還算是給你的‘補給’。我想你可能更想要見到兩個活人而非是嘎嘎叫的屍體,所以就讓他們在側屋等著”。
先開口的是身材相對高大一點的那個男人,盡管他衣衫襤褸、渾身肮髒不堪,卻仍帶著一種決絕而高傲的神情,倒像極了萬籬對那些穹頂貴族的印象。
“多謝你之前救了我弟弟”,男人稍微低了低頭,算是表達了謝意。
大概是認為自己仍舊是難逃被當作“補給”的命運,男人的神情算不上豐富,甚至可以說堅硬得恍如石鑿的雕像。在他身旁則是之前那個在決鬥場大聲嚎叫的瘦弱男人,這家夥蜷曲著身子縮在他哥哥身後,深陷的小眼睛飛快打量著小屋裏的環境。
萬籬點點頭,也不多理會另外那個男人怪異的舉動,他心裏明白誰是可以尋求幫助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穹頂的規則和流浪城邦的很像,他們都崇尚強者,厭棄弱者。
“我不會殺你們,這一點我在決鬥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這不是什麼漂亮話。另外,我想知道堪那鎮的一些情況,額,例如這裏有車馬什麼的嗎?我想你們應該是這鎮子上的人。”
男人疑惑地看了萬籬一眼,但馬上他就想到了些什麼,就連再次望向男孩的目光都變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