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起的海霧中,刺骨的寒風掀起海浪裹挾水沫尖嘯著從窗戶飛濺進來,於半空猛然破碎炸裂。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整艘船正在轟隆的巨響中逐漸偏移航向,眼下即使是最厚實的木板也在哢嚓嘶吼,而更大的危險還蟄伏在暴風雨的深處。
水麵上蒼涼的震耳吼聲撼動著每個人的內心。
“現在外麵很危險,但是既然已經約定好了我就一定會帶你去帝留城,現在,在暴風雨結束之前呆在船艙裏,不要去外麵。”
萬籬將手裏明滅不定的提燈遞給微微戰栗的女孩,順帶抹去臉上的水痕,輕聲安慰道:“雨水裏還帶著些零星的雪花,看樣子我們很快就會到達北疆了,你先去隔壁帶兩個女孩去夥房那邊烤烤火吧,我還要再去甲板上一趟,佚名和暗旅應該也在那裏”。
男孩說著這話的時候,格緋恰好看見從窗縫裏飄進來的細碎雪花,那模樣感覺和南疆的雪有些不同,但也許隻是因為太久沒有看見過了,而且她差點都快要忘記自己即將進入北疆了。
那個僅存在於遠遊者故事裏的寒冷世界,長青的巨樹和無盡的冰凍原野,頭頂漫天的大雪一整年都不會停歇,到處都是怪異的神創生命、黑獸和不知何為死亡的強大修士。
“如果感覺有什麼危險的話,記得立刻回來,我在這等你。”
萬籬點點頭,年幼時便烙刻在身體裏的本能驅使著他伸手輕輕摟了一下格緋,這是穹頂角鬥場的孩子們出戰前的習慣——如果自己即將戰死,就將生命與幸運傳遞給下一個被期待的孩子。
女孩的身體微微顫動,萬籬轉身飛快跑向甲板的方向。
如果可能的話萬籬真想現在就回到穹頂那該死的生死角鬥場上去,哪怕他即將麵對的是像月猴或是梟那樣的怪物也無所謂,畢竟現在船外的世界可比萬籬先前那簡單隨意的描述要危險上萬分。
夜幕下衝天而起的海浪咆哮著不斷撞在船上,打在身上的海水和那入骨的冰寒差點在萬籬開門的那一刻就擊潰了他。早在第一波海浪席卷上來的時候甲板上的東西就已經毀得差不多了,男孩勉強睜開眼睛,還能看見不遠處一個艱難站立著的小小身影,以及,在更遙遠處的洋麵上一個比腳下航船還大上幾分的墨色山包,
不,那並不是山包,而是像山包一般巨大的渡海黑獸。
入眼的外露身軀上,那堡壘般的堅硬甲殼在此起彼伏的電光下閃耀著金屬似的光澤,四隻猩紅眼睛下狀若沙行獸的長鄂大張著,露出長度驚人的巨大牙齒,粗大的觸腕從它身周的海水裏不斷衝出又再度沉入黑暗,帶起身體周圍足以擊沉一支艦隊的海浪。
而在怪物的身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黑獸實際上已經注意到這邊的船了,但並沒有過分逼近,這一方麵是因為那深海漩渦的牽製,另一方麵也是緣於天上的雷雨。
還在不斷降下雪花和雨點的高空中,渡舟的光亮徹底取代天空中攢動著的閃電,照亮了海麵。三條由白色火焰彙聚成的遊魚正在灰黑色的天幕下乘著風暴飛速遊曳著,近百道星火呼嘯著從它們身上落下,重重撞在海裏那黑色怪物身上。
這是北疆神靈同渡海黑獸的戰鬥,即使是海祝城的艦隊從正麵卷入其中也絕對會被轟得連渣都不剩,更別提萬籬所處的小船了。
男孩頂著落雪和不停歇的暴雨極力擴張鷹界的目力,隱約看見白色星火中修士們的身影,他們帶著冰劍似的武器沿著怪物的身體向上攀爬,一路砍刺,這情景有點像是蟻群在獵食比自己大上近百倍的獵物般,不時有修士直接跌入漩渦,場麵異常慘烈。
看得出來這場戰鬥對神靈一方極度不利,就算修士生命力異常頑強,落入漩渦裏也就沒有任何的戰鬥力了,而就末流城那次擊殺渡舟的經驗來說,渡舟本身是不可能直接參戰的。
“萬籬,快回去,這種戰鬥你我是插不上手的!”
佚名頂著不斷拍在身上的海浪費力轉身,衝著愣在艙門前萬籬大聲喊道。男孩的聲音在周圍交雜的噪音中顯得無比微弱,海水還在不斷落上甲板,帶著雪花的寒風刮得萬籬的臉一陣生疼。
漩渦在不斷擴張,萬籬的心裏不禁閃過一絲絕望,但他仍在朝著佚名的方向移動,不論如何他至少得先試著把男孩帶進船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