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青石板地磚上覆蓋著一層蔥蘢的綠意，少年在薄薄的雨幕中回過腦袋，眼神裏帶著貴族孩子獨有的高傲與挑剔，但真正讓希雯在意的，卻是男孩眼中恍若溺水掙紮般的微微光芒。
像是風暴中的燭火，那種無比痛苦卻能始終拚命的眼神。
那一年希雯剛剛失去賣力養家的父親，而洛朝羽大概已經因為父輩的低賤血脈而被其他孩子欺負孤立了許久，所以女孩一眼就看出了那種被小心隱藏著的情感，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之中突然發現同樣卑微受傷的同類一般，突然就很在意對方是怎樣的人。
就像突然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寒夜裏哽咽流淚的自己，哪怕拚盡一切也要想辦法去點亮黑暗，守護住那時的自己。
“這裏是修羽家的宅院，外人不準進來的！”
印象裏少年如此說道，當時為什麼沒有像往常一樣因為膽怯選擇落荒而逃呢，望著床上稍稍有些愣神的琉裳，希雯兀自想著。說來那時候的洛朝羽似乎常常和別的孩子打架，沒有家族的庇護之後就連吃穿也是十分簡單，應該不似這風光的樣子。
拋去那泛著光的古怪情感，在希雯更加真實的記憶裏浮現出男孩渾身汙泥卻仍帶著恨意的倔強目光，洛朝羽熱衷打架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別人罵他是個野種吧，被身邊的世界如此打壓著……
“既然你是修羽氏府上的仆人，那就得聽我的學習劍術，這樣下次那班野孩子再囂張的時候你也可以給我搭把手，怎樣？”
“為什麼非得和他們打架？”
“當然是為了讓他們明白我也是修羽家的後代，而且我會是最厲害的，等我劍術能夠打敗他們的那天，你也可以不用練劍了。”
哦，原來……如此嗎？原來真的是這樣啊……
希雯抬起腦袋看著床上琉裳略有嫌惡的表情，突然間頗為釋然，她也不等女孩說完那些滿是驚惶與惱怒的話語便轉身準備離開壓抑的房間。希雯終於想起，這裏是北疆，而北疆沒有修羽氏族。
貴族和他們這些侍者天生就是兩種不同的人，或許洛朝羽和琉裳才是一類人。雄鷹哪怕是在雞窩裏長大，一旦偶遇契機習慣了天空的自由，便再也不會回到它長大的地方了吧。
“你給我站住！就算我沒有了船隊也還輪不到你囂張！”
“那個人，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得到修羽氏所有人的承認，為此他從小和看不起他的孩子打架，一個人去挑釁那些成群結隊的大孩子，那時候的他不後悔，現在，估計他也不會後悔了。”
希雯在門邊轉回頭看了眼琉裳，目光平穩如凍結千年的湖水。
“但是那不是我的願望，我的願望……被他拒絕了。”
入夜已深，走廊上沒有任何的人，不過希雯還是能隔著牆壁聽見外麵此起彼伏的喧鬧聲，就方向而言似乎是牙港那邊傳來的。她歎了口氣，複又揚起笑臉，因為洛朝羽的身影出現了在走廊盡頭。
“外麵怎麼了？”希雯有意將臉轉向樓下大廳的方向以掩飾眼角的淚痕，但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男孩並沒有注意到。
“你沒看見實在太可惜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場麵！”
洛朝羽臉上滿是藏不住的興奮神情，“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但是剛剛牙港發生了一場大戰。沿海的崖壁整個坍塌了，那些海上的古木被劍斬得七零八落，海上還出現了一座數百米高的巨大築石巨像，現在整個修士聖殿的人都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