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心中的黑暗偷偷撕開裂縫,這個世界的風向悄然改變了。
萬籬垂首遠眺著山下那染紅大半夜幕的火光,那些滿溢絕望的呼喊、融化身體的炙熱溫度即使相隔遙遠,卻仿佛就在此地、在他的身旁肆意上演著。那也許是他帶來的卻並非他製造的災難,就在他們開始沿著山路向北方出發的時候,烈火席卷了整個無燼城。
先前同那個小女孩的約定此刻就像是個笑話般虛弱無力,視野裏,眼前閃耀的光芒勾勒出萬籬模糊渺小的身影。烈風呼嘯,冰雪融化,淡紫色的咒文線條盤結成一個個複雜的咒文圓陣,於城市上空不斷交替閃爍著變換位置,投下帶著毀滅氣息的燃煙光柱。
那應該是佚名,萬籬還記得他用咒文在半空中凝結出冰槍的樣子。
而在得到影子的力量之後,他自己也已經漸漸感知不到力量極限的所在了,血毒再無法在心中掀起絲毫的波瀾。短暫的等待之後,萬籬默默將鷹界的感知範圍擴大到無燼城外的荒原上,雖然力量延伸到這種程度也就稀薄得隻能傳遞一些隱隱綽綽的類似於感覺的東西了。
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城外的東西,和城裏火海中相似的陌生氣息,格外強大。
“這大晚上的,我到處找都沒看見你的人影,居然獨自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了。”
格緋抓住男孩從上麵伸下來的手臂,一下攀上了萬籬所在的黑色巨岩。
“如果你不打算下去救火的話,還是跟我回去好好休息吧。畢竟,即使到泉水鄉可以找到前往帝留城的貨船,在那之前,我們也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可你之說希雯現在跟著忘川,雖然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應該還在城裏吧。”
大概是之前沒想到這點,剛剛坐下的格緋登時抱著膝蓋,略微沉默一會兒。
為什麼這樣的事情記在心裏,卻絲毫沒有那種焦急的感覺呢?
“這麼說吧,我的爸爸是葬鴉,我也是,按照南疆那討厭的風氣,你估計也你能猜出我媽媽也是葬鴉吧。她當時想要偷偷嚐試通過別的生計來養活自己,運氣不好,被部落的族老們發現了,後來,在一個陰雨天,教人用鏈子捆在雅木部落的雷神木上用雷電劈死了。”
格緋轉過頭看了萬籬一眼,卻並沒有流露出多少傷心的神色。
“那時候我還很小,拿著把粗糙的小刀就想去把媽媽救下來,結果半路被爸爸截住狠狠打了一頓,等到後來趕到的時候,也就隻有收屍的份了。那個,空洞的靈魂,在泥地裏看著媽媽沙啞哀嚎著的屍體的時候,我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來,我覺得她本來就是死的。”
“可後來……你不恨你父親嗎?不但沒有衝上去,反而還阻止你。”
女孩用力搖了搖腦袋,“才不是,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們兩個人活下來。他說哪怕是生命中珍貴的東西也總有失去的一天,可能很平淡地度過了,可能無比痛苦,但經曆著這些的我們不論是插手還是像你現在這樣靜靜圍觀,結局都不會有多大變化的。”
即使插手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因為生命就是這樣啊,漫篇塗抹的離別與痛苦。萬籬不知道如果自己最後成功激發了那個咒文,奈奈會怎樣,在契約中迷失了未來的自己又會怎樣,是不是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結局呢?因為人總會分別,總會死去的,或早或晚而已。
但是那樣熟悉的人突然消失在生命裏,再也沒有聲音沒有她的陪伴,心裏真的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