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跋涉而過最淺的地方也早已覆上了沒過膝蓋的厚實積雪，萬籬伸手擋了檔砸落在臉上的冰涼結晶，灰蒙蒙的視線中所見全是四散飄飛的雪花，入耳風聲聽起來像是巨獸在耳邊的沉重呼吸般壓抑。他記得原本那座城鎮前往無光神聖殿的路上有一片密集古老的針葉林，但此刻萬籬也僅能看見遠方點點模糊的黑影。
他不能像之前一樣展翅飛行，眼下的風雪實在是太大了。
而且在這樣的天氣之下萬籬還遇到了另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他發覺自己迷失了方向，而且是在按照腦海印象走了許久之後。原本他是約好了要在事情辦完後沿著前往泉水鄉的道路尋找格緋和暗旅的，但這樣的極端天氣已經將所有可以參照的景物如爛布般全部揉成了一團，叫人什麼也分辨不出來了。
即使這樣，他還是在雪地裏艱難行走著，身上依舊套著破爛的單衣，但似乎已經沒有剛出洞時的寒意了，甚至就連燃起火焰取暖的想法都已經沒有了實現的必要。僅僅是覺得寒冷，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感覺冷，不知道身體的狀況。
在南方長大的萬籬和格緋一樣從未經曆過如此的寒冬，不過他並不覺得是此刻風雪不夠寒冷，而是自己的感知能力降低了。在失去黑獸血液之後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他了解自己現在行動無比僵硬遲緩，卻並沒有因為氣溫問題凍傷。
單薄的身影在雪地裏麵走了很久，朝著遠方那些朦朧閃爍的影子。
記憶中裏荒原上的樹林麵積算不上特別廣闊，所以朝著那個方向的話起碼可以先找到回到城鎮的路。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天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格緋和暗旅應該也會就近找地方避寒的，他冷靜下來，知道現在著急也沒什麼意義。
路比原想的要更加漫長，等真正觸及到影子所在的時候，已是黃昏將至。
天空雲層的縫隙裏露出幾縷熹微的金色光芒，此刻的雪地顯得柔軟而溫和，像是冬日被曬暖了的棉絮般。但身邊的風雪仍在持續，更早之前萬籬曾聽見雲海之上渡舟的吼叫聲，它們燃焰的身軀在一陣絢麗極光的籠罩下，正朝著南方遊弋遠去。
永遠也不要試圖給生活的殘酷程度施加定義，那根本沒有意義。
他伸手拍了拍那些黑色巨大如山岩般的東西，重重吐出一口氣，坐了下來。
這並非是他之前所想的森林，而是某些巨型黑獸的屍體，就數量上看粗略估算得有三十頭，體型比他先前在牙港所見的還要更加高大一些，滿是鱗甲尖刺的模樣也越發稀奇怪異，像是某處混沌中生出的、支離破碎的惡鬼般。
眼前黑獸的身體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損傷，看得出來，是凍死的。
隻不過稍稍轉念回想的話也能明白，如果黑獸能被北疆的寒冬凍死，這個世界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了，所以眼前的天氣不論如何都很不正常，也許是北疆的神靈，也許是因的力量，又或是那些神秘的神侍，總之這場雪說明北疆真的遇到了危機。
無差別的毀滅性力量打擊，這絕對不是過往北疆神殿會用的戰鬥方式。
看起來對抗黑獸的戰爭已經開始出現了，因說過現在的帝留城已經亂成一團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黑獸開始出現在了北疆南部甚至是南疆以北的地區。怪物們正在逃脫藩籬，而獵人們大概也終於警覺並且準備反擊了。
當然，戰爭總是要以浸滿鮮血的災難作為起始的簾幕的。
“是誰……”萬籬聽見不遠處傳來沙啞微弱的問詢聲，聲音穿過凜冽的風雪，像是什麼人正在夢中低語呢喃似的。對方說的是很正統的古陸語，清晰但聽著有些拗口的發音，應該是地道的北疆住民，難道，也是被這些屍體吸引過來的嗎？
萬籬循著聲音繞過成堆結滿尖銳冰淩的巨大屍體，很快便找到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