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展在碎石之上的細雪開始融化,泥土暴露在外,帶著濃鬱的腐臭氣息。
萬籬意識到蓬勃的生機正從眼前的黑色巨甲中散發出來,他甚至隱隱覺得那把斜插在地上的大劍邊會生長出一朵含著露水的小花來,但事實是腐敗正在這片土地上擴散蔓延,一切可見的希望都還很遙遠。他駐足原地,思考修士意味不明的話語,隨後,屈身半蹲下來。
“那就帶我去我應該去的地方吧,告訴我現在我應該去哪裏。”
他其實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一種姿態,以這麼快的速度再度回到泉水鄉,在距離萬籬先前從高牆上躍下還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就再度站在了那片磚石上,但在此刻平台上迎接他的卻已經換了一批人——數十個隱藏在整潔白袍與無孔麵具之下的修士、兩個作為指引者的白袍祭司,還有正站在萬籬身邊的聖殿守衛者。
修士們為他放下粗重鐵鏈係起的繩梯,甚至還用改造的弩車將他直接牽引到了平台上。
視野裏先前圍觀的人大多都被趕走,就連格緋也不在場。唯一可以看見的就是那個能夠控製築石咒文的女人和她手下幾個頗為魁梧的北疆守衛,他們並沒有插手修士所做的事。
“九月的來訪,又一個千年晨星,柯雅,我真不知道你之前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敢走他的,同樣作為灰火之輪寄宿者的你應該很明白他的身份吧,被預言選中的人,神命在這個世界的投影,難道黑星和修士聖殿的鬥爭已經足以讓你忽略整個泉水鄉的利益了嗎?”
為首神情莊重的長者對著那個名為柯雅的女人說了幾句,才轉頭麵對著萬籬。
厚實毛皮兜帽之下,這人的年紀顯然已然遠超普通北疆人所能觸及的壽命,萬籬也分辨不出這家夥到底是活了多久了。隻見他佝僂著身體,露在外麵的枯瘦手臂因為衰老而長滿了深色斑點,聲音也是沙啞極了,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似的。
就是現在站在萬籬麵前,也不得不依靠身邊另一個中年祭司伸手扶持。
萬籬不明白所謂千年晨星的意思,隻記住了那個女人的名字,柯雅。
“我代表泉水鄉對你先前受到的冷遇表示歉意”,老人嚅囁嘴唇艱難地吐字發聲,喉嚨裏不時響起類似於風吹過崖間石縫時的雜音,“你是個不平凡的人,泉水鄉需要你,可以的話請跟我來,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同時,也樂意為你提供食物和熱水”。
說起這個,萬籬發覺自己真的是餓極了,他看了看身邊沉默著的聖殿守衛者,點點頭。
已經是這種狀態的他倒不在意那些修士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威脅,不管是柯雅的惡意還是老人的不明虛實的和善都無法讓他的內心產生多少觸動。也許這座城市是像末流城一樣有著對立勢力的,就像此刻的柯雅始終和那些修士保持了一定距離一樣,但這些與他無關。
至少暫時無關吧,老人口中的黑星和聖殿,聽起來似乎是關於信仰的論戰。
穿過塗滿腥臭鮮血的平台,隱蔽小門之後是一條向上的石磚階梯,寬度高度也隻恰好能讓那個巨大的聖殿守護者通過而已。通道像個迷宮般分出無數分叉,向上或是向下,所有的光源全都來自於前方修士隊伍手裏的火把,這感覺,就像是堪那鎮地下的遺跡深處一樣。
空氣渾濁凝重,腳步落下還能激起淺淺的灰塵,盡管最近的一批人不久前才上去。
“到時候到了上麵套上這個吧,如果你願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