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醒過來了嗎?”
火焰靜靜燃燒,視線裏所有事物都在緩慢消解流失,壓抑沉悶的渾濁空氣裏滿是人們垂死時聲嘶力竭的吼叫,煙火飛揚,極其短暫,像是一生一瞬而過。萬籬緩緩睜開眼睛,疲倦感讓他覺得自己整個意識都陷在泥潭裏了,但隨後,光線在他的眼底彙聚收斂,他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是格緋,而他自己,此刻正躺在陌生房間裏的一張木床上。
窒息感一掃而空,四下裏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金屬混雜著潤滑油的味道。
零星的疼痛感讓他徹底清醒過來,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依舊是沒有死掉的樣子。
回憶隱隱綽綽,但是萬籬也知道對方最後使用的是影子賦予的火焰和神湮的力量,在那一瞬間他真的就覺得自己的生命和漫長旅途都已經走到盡頭了,然而,除了有些疲憊之外,現在他卻還在這裏好好地躺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過往皆化為夢境。
之前那次也是這樣,在荒原上,被成堆的黑獸吞噬之後又再次醒來。
“怎麼不說話啊!你不會是嚇傻了吧,不至於啊!”
女孩近在咫尺的叫嚷和呼吸聲讓萬籬禁不住微笑起來,他任由格緋胡亂搖晃著自己身體,莫名感到一陣安心。之前的小巷裏肯定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現在都不是很重要了,他想要再躺一會,因為實在是太累了的緣故,現在,終於有了個可以安穩睡覺的地方。
閉眼之前,少年發覺身體上捆綁著零星的繃帶,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巫藥的味道。
“我受傷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沒死,但是身體受到了傷害,萬籬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改變的一部分。
“呃,如果我告訴你你在三天前的雪祭節上宰了修士聖殿的首席祭祀,你會不會承認?”
女孩撩起垂落的長發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萬籬則明顯地愣了一下。
祭司?他在腦海裏最後一段記憶是關於自己在窄巷裏同那個黑袍男人搏鬥的,那晚趕來衝著他射弩箭或者單純隻是遠遠圍觀的人很多,但他不認為那之中會有修士聖殿的祭司,而且在神湮噴發之後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又怎麼可能……
“啊啊,看樣子你是不想認嘍。”
女孩扭頭朝著身後望了眼,似乎是在征詢著某人的意見。萬籬艱難地抬起半身,這才發現啞巴正默默地站在房間的角落裏。這是一件結構簡單的木屋,除了這張床、邊上的幾個書架和擺滿了各種器械工具的工作台之外幾乎再沒有其他擺設,萬籬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張隱藏在麵具背後的安靜目光此刻也正望著萬籬。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隻記得自己在巷子裏同不潔者戰鬥,然後被火焰……”
格緋歪著腦袋聽他說話,但是萬籬發覺自己根本無法講清楚當時發生的事情,他被神湮火焰燒死了嗎?並沒有。不,即使帶著那些繃帶,萬籬也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受傷了。而且他那模糊的記憶甚至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同格緋說過契約的事情,很多事情似乎被遺忘了,隻剩下隱約的輪廓,但是萬籬知道自己的確是經曆過,隻是有些陌生罷了。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個夢境一般,但卻無比真實。
萬籬努力回憶過往,但是印象最深刻的大多都是戰鬥時候的畫麵,有的人,他甚至連麵孔都記不住了,隻知道在那時候那地點是有這麼個人存在著。而且回憶裏的視角也有些不同,他雖然直麵著對手,卻像是在觀戰一般,如何危險的局麵,內心也毫無波瀾。
“還是我來說吧”,格緋在床邊坐下,似乎總算是妥協了。
“之前我在城裏看見了爆炸,而且事實上我在瑰刺樹那邊就認出那是你的火焰了,然後沒過多久你蹦躂著過來了,二話不說直接弄死了那個正在帶領信徒祈禱的修士,你知道嗎?那動作利落得我都想給你鼓掌了,但是你殺了他之後就跑了。再後來城主怒氣衝衝地放出了追捕令,啞巴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是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