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領的影子們在數千年的遊蕩中早就忘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所以它們便可以是任何東西,隻不過不管是什麼,都必須要由我來確定,需要讓我來告訴他們。”
幾道烈風帶著草木萌發的清香氣息呼嘯自荒野上吹拂而過,萬籬看著女孩清晰漂亮的眉眼,看著她垂落腰畔的墨色長發,想了片刻,“我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萬籬,但命運輪轉,那家夥終究會死在北疆,而我要替他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做為回報,我會要他的身份。”
“所以當他是忘川時,我便是萬籬,當他改變名字的時候,我便會做回忘川。”
當年第一次聽聞其實自己不過是替代品的時候,萬籬雖然沒有氣極而瘋,也沒有直接動手殺了本體試圖取代對方,但他依舊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因為那段時間維係他不斷前行的動力不過都是對過往的珍惜不舍,某日突然得知那些過往並非真實的過往,他如何不迷茫?
之後九年的旅途,從北疆到南疆,萬籬思考了很久,花了很多時間逐漸消化這些感受。
他很感謝路上哈娜婆婆對他說過的那些故事,雖然想來那隻是別人的故事,但萬籬卻依稀從中品出了其他的人生味道,再之後,即便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真實的,卻還是選擇歸來。
盡管後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很糟糕,因為他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當他出現的時候,這個世界原本安靜存在的所有事物都不再平靜,便是奈奈,似乎也不再認得他。
但現在在這處幻境中經曆了那麼多,死過那麼多次,先前那些對他而言又算什麼呢?
石階前的格緋聽著這個有如牆頭草般搖擺不定的答案,突然掩著嘴微微笑了起來,這個動作讓萬籬感到有些尷尬也有些陌生,因為他開始懷疑自己說了什麼蠢話,而且那個來自雅木的丫頭雖然偶爾也有心情好的時候,卻從來不會在兩人獨處時擺出文靜的模樣。
隻不過,還未等他想明白,女孩便又開口說道:“這個答案很好。”
聞言,萬籬抬起頭,想要再看一眼頭頂那輪無比神秘的至高月亮,然而下一刻出現在他視線中的,卻是覆滿黑雲的陰沉天空,無數雨滴自夜空深處墜落下來,啪嗒啪嗒滴落在他的臉上,有些癢卻很讓人覺著舒服,他伸出手,抹去殘留在臉上的灰塵與血跡。
腳邊是淒慘無比的廢墟,烏涼那座蔥鬱小山上落下的瀑布於他身後碎成無數道流光。
進入那個世界仿佛是突然之間,出來亦是抬頭低頭的功夫,萬籬禁不住微微感慨。
“居然還有心思擦臉,看樣子並沒有吃多少苦頭啊,我卻是在雨中空等你很久了。”
淡青色的裙擺沾染上飛濺起的雨水,卻仍在風中來回小幅度地晃動著,女孩的鞋尖自裙下探出,無聲踏上廢墟裏的那些爛木。片刻後,虛無之影便撐著那把油傘在他身前站定了,她依舊戴著萬籬在九年後看見的那副麵具,並不是很高,但長發像極了那個住在夢中的格緋。
垂落如瀑,深黑仿佛能夠蘸著雨水滴出墨汁來。
“虛無之影?”
咒術師說出這個詞的時候便後悔了,因為按道理,現在的他應該不認識女孩。
更何況萬籬馬上便記起了那個曾在月岩森林裏看見過的女孩,現在的神侍依舊是十一二歲的模樣,盡管距離未來他們第一次相見還有九年時光,女孩的身體乃至聲音卻都沒有太多的變化,這與常人異,所以現在的他更沒道理會認出虛無之影,但萬籬偏偏還是說出了口。
他並沒有感到疑惑,因為對方是神侍,而且按照巫蝶記憶中的那種說法,是排位第一的那個神侍,在暗旅的敘述裏,這家夥更是千世不朽的存在,所以她很可能真的不會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