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籬看著地上數十條細白的線條自粗糙石板上緩慢劃過,心裏有些滿意,於是伸手指引著它們在某些關節處相互迎合,最終於居中處構成數個交錯回環的圓形。耳邊蟬聲嘶鳴,他亦隨之微微點了點頭,接過女孩遞來的石子,在咒文角落處填上數十個簡單的古陸語文字。
“單純的文字本身並不能在戰鬥中起到多少的作用,所以除了文字本身,我們還得通過線條將所有的因素聯係起來,為其構築出整個可以循環流動的係統,這樣咒文才能生效。”
咒術師盡可能地將這些東西講得具體細致,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時間能夠教奈奈和顏鈺,想著變幻不定的未來和山下悄無聲息的城市,他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先前黑山留下的傷已經好了十之八九,於是萬籬在這座城市的存在再次顯得有些多餘起來。事實上,他有些後悔自己如此早便來到海祝城,其實呆在北疆的荒原上查看那些古老的築石遺跡,或者觀察觀察黑獸的習性特征都挺適合他的,他隻是很不習慣與人相處。
這個毛病是在海祝城的決鬥場裏留下的,他沒想到有天自己又會因為這個心生糾結。
已來的夏日正在讓這座靠海的城市變得愈發炎熱難耐,小山上的世界自然也不會涼快到哪裏去,少年用手遮著雙眼,透過頭頂的林蔭瞥了眼正烈的日光,神情顯得有些無奈,盡管他特意挑選樓堡頂端的庭院作為教學的地點,對於僅有的兩個學生來說卻依然有些不便。
“好吧,我得承認我之前從來沒有教過別人關於古陸語的知識,畢竟這種事情實在是很看機緣的,我自己從看見咒文到真正能夠使用咒文也花了很多年時間,而且當時並沒有什麼人願意教我,差不多全是自己一點點摸索出來的,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教別人。”
顏鈺微微側著腦袋,正在用細劍的一端劃著地上平整的石磚,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的話。
倒是先前始終沉默的奈奈,這時候終於理了理長發,歎息說道:“雖然能夠學習咒術是很難得的機會,但我似乎也並不擅長學習這些東西,倒是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這些天的穹頂似乎有些奇怪嗎?樓堡外側的走廊上已經很少看見仆人或者巡守的衛兵了。”
萬籬也曾想到過類似的事情,先前他在等新王登基,但似乎新王永遠都沒有來。
他甚至懷疑現在這情況是不是海祝城正在策劃某些大事,甚至懷疑伊光襲是不是真的活著,想起先前黑山落在烏涼的那道視線,他愈發覺得自己應該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這裏是南方的海濱,就算他跑到群嶼上去,相信黑山想找到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除了被女孩悄無聲息地轉移了話題這點之外,他似乎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前主人的其他傭兵我估計是接近不了了,但下山去找找黑市的人應該還是沒問題的”,顏鈺突然回過神來,緩慢說道,“我記得那邊有專門售賣某些隱秘消息的人。”
萬籬將畫線的石子收了起來,看著仍比自己年長些的顏鈺,以及還是個小女孩的奈奈,心想自己的確是應該到海祝城裏去打聽點消息。畢竟隻要黑山沒有注意到他,這邊能威脅到他的力量並沒有多少,所以他也比較放心,甚至想去海祝城著有盛名的夜市逛逛。
眼下他依舊是全權負責靜室的咒術師,雖然地位並不高,但想下個山還是沒什麼問題的,至於知道萬籬先前做過什麼的伊光襲,在少年的印象裏已經是個死人了,又有什麼關係?
樓堡庭院側麵的小門被打開,萬籬邊同兩個女孩扯些有的沒的,邊朝靜室的方向走去,這些天其他的幾個房間都很安靜,咒術師們也沒怎麼露過麵,所以他們的行動很是自由。
如同奈奈所說,路上沒有衛兵,萬籬透過回廊也看不見山下發生的事情。
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關注過塔樓之外的世界了,甚至毫不在意將來的穹頂戰爭是否還會發生,隻想著讓那個還年幼的自己能在花塢閣裏多學習些東西,懂點生存的道理,讓奈奈能避開未來的死亡。至於男孩是三個月之後離開穹頂還是三年之後離開穹頂,他並不怎麼關心。
“要不今夜我們去海祝城的集市看看吧”,他突然說道。
然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奈奈搖了搖腦袋,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興趣。
顏鈺同樣沒什麼興趣,因為很不巧的他們三個平時都是很悶的人。萬籬這麼多年來也隻擅長打架,雇傭兵最近開始喜歡上劍舞者那些花哨的招式動作,但隻是私下裏偷偷練習,至於奈奈,似乎除了花塢閣裏那些孩子之外,她什麼東西都不關係,也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