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們若知道這座殿宇裏的那些修士到底藏在哪裏的話,說不定我可以考慮讓你們的首祭大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過得舒坦些,否則,穹頂將用的手段絕對是各位難以想象的。”
四周死士們得意的嬉笑聲逐漸平息下來,幾個人望向那些見習者的目光有些不善。
今夜伊光襲既然敢廢掉修士聖殿首祭的雙手,便是真的下定了同帝留城對抗的決心。雖然直至事情真正發展到這步,在場所有人心裏都帶著隱隱的擔憂,但帝留城的神終究隻是從未在南疆顯聖過的傳說,而眼前的男人,則是無比真實的、屬於海祝城的傳奇。
所以他們可以毫不遲疑地相信他,為他獻上生命、榮光與未來。
那些長久不聞世事的見習修士並不怎麼了解現在穹頂的情況,加上伊光襲特意在穹頂王宮中安排了頂替自己的人,因而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醜陋男人的真實身份。他們既未說話也未動手,因為修士自以為身屬世外,若非首祭傳達的神諭,絕對不會幹涉世俗世界的事情。
哪怕,現在被人抓住的就是他們的首祭,隻因他們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神裁。
伊光襲覺得有些無聊,於是揮手示意附近幾個死士靠近自己,又指了幾個大概的方位。
“將殿宇裏那些輔祭給我帶過來,任何試圖反抗的……全部就地殺掉。”
他彎身湊近首祭滿是冷汗的臉,用不帶絲毫情緒的語氣說道:“我不知道你的神靈是否會懲罰我或是做出別的什麼事情,你或許可以期待他能出手拯救你們,但現在,除非你願意說出修士們到底在哪裏,否則,這座修士聖殿裏的大多數人都將因你而死。”
白守之的臉頰因為劇痛緊皺成一團,再度怒吼著掙紮起來,卻依舊無濟於事。
過了很長時間,殿堂裏某些房間傳來器皿被打碎的聲音,隱隱可以看見窗後閃爍的人影,那些地方已經爆發了極為激烈的搏鬥,空氣中不時躥動著古陸語咒文爆發出的靈魂波動,慘叫聲不絕於耳,微涼夜風中滿是新鮮的血腥味道,看得出,伊光襲的命令正在被準確執行。
“眼前的情形實在是有些諷刺啊,地位崇高的首祭和輔祭們掙紮得恍若道邊被人奪了肉的野狗般,偏是這些侍奉聖殿不過寥寥數年的見習修士,居然最為平靜。”
伊光襲微笑著評論道:“這些人或許還相信著北疆神靈的那套,相信頃刻之後便會有道天雷將我當場撕為焦黑碎屑,他們也堅守著修士不入世的戒律,相比之下,你們這些家夥的信仰反倒實在是很難讓我信服呢。你們究竟是在信仰神,還是信仰……別的什麼?”
地上,白守之的額頭觸在滿是汗水的地板,過了極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口氣來。
他的確停止了毫無意義的掙紮,但雙眼目光依舊燃著怒火,河海倒灌入城也難以澆滅。
“那隻是因為你不懂神與人的本質……神創造世界,便如孩童在海塘邊堆起沙堡,世界屬於他,他卻無法融入其中,因為被創造的東西相對於創造者而言永遠都是過小的。融入對神來說意味著約束與局限,而對承接神靈的世界來說,那意味著如影隨形的滅頂之災。”
燈火躍動的長廊上,幾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正被死士拖著朝這邊走來,大團血跡經由他們身上的殘破衣物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極長的痕跡,像是書畫上橫貫紙張的沉重一筆。
白守之沒有理會他們,繼續說道:“所以創世者為神,而於其後守護這個世間的,則是我們這些渺小的人。便是你所擔心在意的修士,也是以人類的姿態行走在這個世界上的,而人的意義,便在於行動,在於改變,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去做,去創造……”
“你在曲解神殿的教典”,伊光襲打斷他,問道,“是吧……”
“世人敬畏尊崇神靈,你無法對抗神,因為你所看見的不過是他手中沙堡的渺小一隅。而你同樣無法對抗這個世間的人,因為人不是神的牲畜,他們是神念的傾注,綿綿無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