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於斷章之書預言的終結年代在北疆斬殺過無數黑獸,黑色衣袍上沾著永遠洗不淨的血跡,雪泉鄉被遍野的凶惡怪物圍困時如此,在無燼城外向格緋與修士證明自己的時候亦是如此,萬籬聽著耳邊數千道絲線哢哢作響將要繃斷的聲音,緊握著劍柄的手猛然發出脆響。
咒術師看見那座黑山便在茫茫風雪之後默然靜立著,身邊空氣寒冷得將要把他凍僵。
然而真正的山仍舊在北疆的風暴域之後,黑山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親自降臨南疆,就像南北戰棋上的那條規則,白王現世之前,黑王是不能夠行走的,所以假象,自然是假的。
萬籬從不切實際的幻象中掙脫出來,察覺到無數道血痕正沿著他身上被血水浸濕的衣料艱難爬行,穿過那些堅韌得恍若鐵絲般的絲網悉數湧進他的傷口,他的整個身體都被那些細線牽動著,像船隻在風暴之夜悄然沉入海底般,被遍及身體每寸皮膚的寒意緊緊籠罩著。
鐵劍已經折斷,殘碎的劍刃不可能殺死伊光襲,撕開傷口的速度甚至不及男人恢複得快。
萬籬回想著多年前自己關於那場戰爭的所有記憶,試圖找出些被自己忽略的東西,卻覺得所有的線索都無比模糊,於是幹脆不作思考,任由那些血毒侵蝕著自己的身體,任憑黑山的影像在自己的腦海中變得愈發清晰,便像是要徹底傾倒下來般,把他壓得喘不過起來。
在那趟從末流城開始的旅途中,他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時刻,見過那些由神靈或是咒術或是灰火之輪造就的幻象,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最擅長對付這種手段的話,肯定是他。
在視線中愈發濃鬱真實的黑暗裏,萬籬催動身體裏的靈魂力量,朝那些血毒撲去。
鮮血淋漓的街道上,一個白衣修士剛踏在遍布整條街道的蛛網上,便徹底陷落消失。
至於原本負責接應伊光襲的死士和衛兵,則已經徹底失控,開始四處瘋狂殺人,眼下整座城邦都被某種莫名的氣息感染著,無數不潔者覺得自己的身體正朝外迸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即便是麵對那些對痛苦與死亡毫無知覺的北疆修士,也生不出絲毫畏懼的情緒。
人們在狹小肮髒的街巷裏相互追逐廝殺著,或許前刻還是氣勢洶洶的追擊者,下一刻就變成了巷子深處幾塊殘碎的屍體,不潔者很強大,修士同樣強大,那些白袍的身影從來不關心戰場的局勢會像何處發展,隻懂得不斷地重複著殺人的動作,殺死自己見到的所有敵人。
一個光著腦袋的男人踉蹌著從街邊廢棄的屋舍下跑出來,尖聲嘶喊著什麼,可他的呼喊並沒有吸引來任何幫手,除了身後那柄驟然刺穿他胸口的扭曲匕首。
渾身都是血洞的修士抽出沒入男人身體的利刃,一腳將其踢開,又飛快朝著遠去掠去。
緊接著,迷森出現在修士曾站立過的地方,朝著四周匆匆望了幾眼,便快速離開。
先前銀棺落在海祝城海港附近的街區裏,然而女孩並沒有徑直朝那邊趕去,便是操控修士的事情,也隻是依靠著多年來練就的本能草草應付。她正在尋找月猴,那個在最後關頭替他擋下湮滅力轟擊,又突然離開的家夥,現在她真的開始擔心他了。
憤怒、焦急、擔憂,各種各樣她過去從未體驗過的情緒接踵而至,迷森加快了腳步。
而在海祝城某處已然徹底變成蜘蛛窩的地方,萬籬艱難地睜開眼睛,絲絲縷縷的黑色細沙透過蛛網的縫隙滲透進來,咒術師的身體已經開始發黑浮腫。不過伊光襲的情況同樣不好,男人睜著眼睛,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他想要殺死萬籬,卻根本無力控製那些絲線。
萬籬身上的靈魂氣息正透過傷口朝伊光襲的身體裏灌注進去,源源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