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猴抖落糊在鬥篷上的斑駁血跡和嫣紅碎冰,咳嗽著,將小羨整個提了起來,他望著迷森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晰平靜,像是雪夜裏無聲承接著整片天穹的大湖,而女孩也勉強支著腦袋望向他,絲絲縷縷的暗色自她的指尖流淌出來,安靜而緩慢地覆蓋腳下滿是殘雪的地麵。
小羨的雙手落在月猴的胳膊上,手指捏斷骨骼的聲音在此時變得異常刺耳。
迷森輕輕地哈著氣,呼吸融化緊貼著臉頰的雪花,她無力地閉上眼睛,開始睡去。
沒人知道小羨到底是從哪裏獲得的力量,更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身上能夠發生如此多難以想象的變化,直至小羨的手腕上陡然浮現出一道清晰的暗影,影子首尾相銜,遊魚般肆意飛舞著,迷森感知到了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氣息,無力歎息,任憑自己力量逐漸潰散消失。
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遍布迷霧的荒涼森林,她將新鮮的果子小心放在女人身邊。
蜷縮在黑暗裏的那人在低聲述說著什麼事情,似乎是關於外麵的世界,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仿佛如果有人願意坐在邊上傾聽的哈,她就可以永遠永遠地說下去。難得今天女人沒有發脾氣,迷森匍匐著,小心拉過毛皮坐下來,撐著腦袋,想要理解女人所說的話。
雖然始終都聽不懂,但是那種熱切開心的情感,那些已然失去卻還頑強殘留在她記憶中的那種時光,她覺得多年前的自己就是因為那些東西,才會突然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的。
穿過森林,迷霧逐漸散去,遠處似乎出現了一道隱約的門,有集市,有人煙。
月猴看著昏倒在地上的女孩,想要走過去將其抱起來,他的手指變得更加用力了。
然而任憑他竭盡殘存的全部力量,也還是無法在這場博弈中勝過小羨,而正如女孩最初預測的那樣,如果未能在短時間內擊敗她,月猴便會被燃燒生命帶來的反作用吞噬。隻是刹那,他的脊背仿佛又佝僂了幾分,傷口處傳來的刺痛感也逐漸消散,如陷入泥沼般遲鈍。
踉蹌而匆忙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正努力推開那些堵住巷子的亂石。
小羨向前伸出的手臂停住動作,她轉過頭,望著迷森所在的方向,有些意外。
女孩依舊沒醒,但她身後出現了一個人,那個曾經揚言要帶她離開穹頂的亂犬。
男孩現在的樣子有些難看,渾身都是血跡和傷痕,鞋子也丟了,看樣子也是費了不少力氣才在這偌大的城裏找到這麼幾個人。說起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那些黑騎發出的聲響了,看樣子這場戰爭的初幕,果然還是海祝城勝了,雖然,勝得有些狼狽有些悲慘。
“月猴,把你的手鬆開,不然我……我就殺了她!”
少年將倒在地上的迷森強拉起來,用匕首抵著女孩的脖子,似乎全然忘記了平日裏的堅韌樂觀,忘記自己曾經相當討厭用這種爛俗卑鄙的手段,他沒空去梳理局勢,全然不知道其實月猴即將死去,而他認識的那個小羨已經成了海祝城裏最能打的幾個人之一。
不潔者眼神很平靜,他最後看了眼被半跪著的女孩,身體晃了晃,撲通倒了下去。
小羨輕巧落地,甩開月猴那隻變形的胳膊,她身上的圖騰印記在剛剛的搏鬥中又濃重了幾分,呼吸之間,便極為狠厲的氣息從女孩瘦弱的身體裏爆發出來,風塵揚起,冰雪再度凝結,便是那些跟隨著亂犬一同趕過來的死士,也在本能的驅使下,惶恐地向後退去。
“這次我可以放過你,滾吧”,女孩有些不屑地看著亂犬,說得很幹脆。
亂犬盯著女孩,有些驚訝於這陣子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他鬆開米森的衣領,有些遲疑地向前走了幾步,認真而無奈地懇求道:“跟我回去吧,靜室的人……他們還在等著你。”
女孩漠然看著他,麵無表情,像是在看著一個無趣又無聊的笑話。
“別想太多了”,她說道,“當初黑鬼有意撮合你和我的感情,隻是想著等我們其中一個人成了死士之後,能用另一個將其牽製住。他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手段了,而你也不是第一個喜歡我的人,隻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不懂,所以我沒必要和你們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