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籬看著女孩因為認真而帶著淡淡光彩的雙眸,注意到奈奈的手掌正因為緊張和羞意微微顫動,他知道自己很喜歡奈奈,不論做什麼事情都很願意有她陪伴在身邊,但那種深刻的感覺究竟是來自記憶中某種根深蒂固的習慣,還是來自於萌芽的愛情,他不清楚。
雖然帶著死者沿凋亡大道前往北疆的那些年,他想的,其實也是抓住那渺茫的希望。
但是那種希望,到底是希望抹去因為拋棄了奈奈而產生的內疚感,還是因為真的希望能夠找到奈奈,哪怕不惜代價回到花塢閣那個昏暗無光的世界裏,萬籬覺得自己有些分辨不清答案,就像他說不清當初在黑暗領自己為什麼突然又要放棄回到過去的機會。
如果是為了當時同格緋的約定的話,那自己是否是愛著眼前的女孩的呢?
而拋去這些,對咒術師而言最重要的問題便是,他到底是誰。
萬籬不是當年那個忘川,所有忘川經曆過的事情其實都隻是白因在他腦海中灌注的事後記憶,他覺得自己像是從半路突然闖進故事裏的配角,或者連配角也算不上,隻是作為某些必然發生的命運事件的推動者,以忘川的替代品出現的某種可悲角色,他誰也不是。
他說自己是混沌,那是因為他是灰火之輪的本身,是命運構造,後來他告訴幻境中的那個格緋其實自己可以是萬籬,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夠成為萬籬,因為他是神靈用來實現某個目的的工具,所以他本能地想去做某些事情,他很難停留在奈奈身邊。
他必須要去北方,去處理末流城的事情,然後去帝留城,將所有預言都實現。
唯有曆史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十幾年前那個萬籬才能回到過去,奈奈才能活著。
萬籬握緊了女孩的雙手,覺得自己似乎想起了那三年,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清晨黃昏,咒術師以旁觀者的身份站在那段時間裏,傾聽著兩個孩子的竊竊私語,聽他們談及關於未來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抱負,他們的生命牽連在一起,他們都死過,但他們最終站在了一起。
當初奈奈死去的時候,這份聯係沒有斷,後來萬籬死了,但那些記憶卻被保留了下來。
此刻的萬籬,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無比久遠的願望。
“我是喜歡你的”,男孩終於輕聲說道,雙手鬆開女孩的手掌,將她輕輕地摟進自己的懷裏,感覺就像是坐在地板上將床上的被子輕輕拖下來般,女孩溫熱柔軟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發絲緊貼著他的臉頰,萬籬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感受到腰間女孩手臂逐漸抱緊的力度。
“那我要陪你去北方,不管是末流城還是哪裏。”
“海祝城怎麼辦?伊光氏族可就你這麼一個血脈了。”
“我可以拜托方思銳,也可以寫信給顏鈺,或者兩件事都做”,片刻之後,奈奈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姿勢,腦袋倚靠在萬籬的肩膀上,懶洋洋地說道,“如果你能在帝留城活下來,我們可以回來,到時候……伊光氏族會有新的血脈,如果不行,我至少得死在你的身邊。”
“如果讓伊光襲知道自己繼任者居然這麼胡鬧的話……”
“他明明比我更合胡鬧”,奈奈不甘辯解道,“而且那家夥也丟下海祝跑了!”
萬籬想到過去伊光襲做的那些事情,不由地佩服伊光氏族的年輕一代都不是省油的燈。隻是他的確希望奈奈能夠陪在自己身邊,因為女孩的陪伴,他可以暫時不用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到底應該去做些什麼事情,他有了可以傾訴所有秘密的地方。
“我們就這麼坐著嗎?還是要去找迷森他們?”
“再坐一會兒”,奈奈微眯著眼睛,臉頰上依舊帶著同身份性格都極不相符的紅暈,“待會兒我們去城裏看看那座地下遺跡吧,還記得上次你說要帶我去逛夜市嗎?”
屋外,方思銳不知何時竟又折返回來,湛藍色的獨眼盯著小樓的門板看著,似乎在欣賞上麵木材自帶的古老花紋,又似乎是能夠透過門板看到屋裏的情景。他此刻站的位置距離小樓還有數十步石階的山道上,沒被任何人察覺,甚至就連撲棱翅膀落在他腳邊的鳥兒也像是什麼都沒看見般,愜意地啄食著因為先前震動而落在地上的小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