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屋裏燈火通明,顧懷袖心底壓了許久的疑惑,終於又冒上來,她扭頭問張廷玉:“在龍眠山的時候,沈取曾用左手寫字,而你似乎……”
張廷玉腳步頓住,也回頭看她,隻將眼眯起來:“非要他的兒子與我的夫人越來越像嗎?”
此事,終究是他心底一根刺。
顧懷袖終於知道,總歸還是她放不下當年一場騙局,心裏傷疤好了又被人揭開,來來回回不見個完。
“是我多疑了……”
張廷玉拉著她的手進屋,隻道:“我心腸狹隘,容得下取哥兒,卻未必能容他父親,走一步,看一步吧。望仙……望仙的事情,她自己處理。”
言下之意,其實是張望仙的兒子自己處理罷了。
顧懷袖點點頭,過了簾子,便鬆了一口氣坐下來。
張廷玉緩緩倒了一杯茶給她:“看樣子不久就要起行去熱河,近日你安排安排府裏京裏的事,旁的消息我慢慢打聽。”
隨扈的還不知有誰,萬事小心為上。
康熙五十一年的會試才結束不久,按著皇帝的慣例,又到了塞外巡幸的時候。
熱河乃是武烈河一個支流,避暑山莊便在熱河的西北方向,康熙時常來這裏避暑,一般帶著宮妃皇子和親信臣工,還要在這裏召見外族時節,聯絡塞外各族。從熱河往北二百四十裏左右,便是鼎鼎大名的木蘭圍場。
木蘭圍場設置已有三十餘年,過了石片子崖口,進裏頭便是,南北有二百裏,東西方向則有三百裏,堪稱廣大。
張府這邊得了恩旨,便有張廷玉帶著顧懷袖跟靄哥兒一起隨聖駕往熱河避暑,後麵自然要跟著去木蘭秋獮。
隻是這一次,隨扈皇子名單之中沒有大千歲與太子,倒是一件罕事。
三爺胤祉、四爺胤禛、八爺胤禩、九爺胤禟、十三爺胤祥,十四爺胤禎是後麵康熙忽然想起來有靄哥兒的事情,原本沒想讓他跟,臨著離京的時候才傳來跟著走的。除了這幾位頗為要緊的皇子之外,幾位年紀不那麼大的阿哥也去了幾位,顧懷袖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便作罷。
看著張廷玉抄回來的隨扈皇子名單,她隻有些心驚肉跳起來。
獨獨把太子落在京城,她怎麼覺得……
張廷玉隻叫她別擔心,每回看隨扈皇子的名單,顧懷袖都能看出一大堆的端倪來。
顧懷袖卻皺著眉,沒有太子,太子如今一點也不安分,康熙將人都帶走了,京城之內可謂是空虛無比,顧懷袖隻覺得這兩年太子也是被逼到了極致。若是這個當口上康熙退位,當了五十來年的皇帝,也該夠了,退給胤礽當太上皇,未必不是什麼好事。好歹父子親情,還有得救。當初康熙是一日見不到太子,就要派人噓寒問暖,而至如今,竟然連帶都不想帶,可想而知現在是厭惡到什麼程度了。
其實……
也未必是厭惡。
去年皇帝與太子便已經鬧僵,現在獨獨將太子放在京城,用心頗有些險惡。
皇帝的心思,誰能猜得透?
若顧懷袖所料是真,康熙這是要把自己這個當初最愛的兒子往死裏坑。
別的顧懷袖不知道,隻知道太子會被二廢,隻是早晚的問題。
如今張廷玉讓她別多想,她索性也不想了,隻想著這一次出去,倒沒哪個阿哥跟自己有太大的仇怨,與八爺黨等人更沒有什麼接觸過,她索性隻朝著車隊後麵去找別的幾位加恩跟下來的臣工之婦,她們大多都是八旗勳貴出身,與顧懷袖不一樣,不過顧懷袖畢竟圓滑,竟然也能跟這些個興趣愛好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夫人們打成一片。
五月中離開京城,路上花了近一個月,才到了熱河,正是北方天氣最炎熱的時候。
六月裏的天,太陽明晃晃地照著,下來的時候,誥命夫人們都用精致的香扇遮著陽,帶來的丫鬟奶娘則忙著遮哥兒們。
顧懷袖這邊的張若靄卻是一點也不怕曬,隻是遠遠看著前麵已經下馬的皇子們,尤其盯著人群裏的十四皇子胤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