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感覺自己的心像一條秋天的道路,還未來得及掃幹淨,又被幹枯的樹葉覆蓋。薑明廣的花樣就象魔術師變戲法,剛剛抖出一隻魚缸,現在又抓出一隻兔子,沒完沒了。
或者象炒得正熱的淫照風暴,剛剛歎為觀止,又爆出還有續集,折磨無窮無盡。會議結束,山海滿臉笑容地看著怨言紛紛的同事們,非常想喝酒慶祝一下。
郎軒不在QQ上,電話打過去,郎軒在資縣參加文化下鄉活動,晚上趕不過來。山海失望之極,想到光明聖子,歎了口氣。
明天下午,山海無精打采地正在論壇上閑逛,尋思等會跟郎軒打電話,不行就約晴川,突然座位震動起來,跟著整個房間都在搖晃。
“地震!”山海跳起來,整個辦公室炸開了鍋,眼前一切都在左右擺動,山海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衝到門口,樓梯間滿是驚慌的人群,山海衝幾個傻站在電梯口的人叫道:“走樓梯,不要電梯。”
一人呼叫:“魚擺擺。”
山海回頭,盧小姐擠在人群外,花容慘淡。山海衝過去,拉著她,狠命擠,嵌進樓梯間往下奔跑的人流。
盧小姐慘叫一聲:“我的鞋。”
身子要倒,山海伸手把盧小姐攬在懷中,裹在人流中下走。
這時候,他有些回過神來,恐懼不已,心中狂呼:“再給我一分鍾吧!再給我一分鍾。”
隻怕這樓下一秒鍾坍塌,雙腿打顫,機械地踩著樓梯,完全不受大腦支配。衝到樓底拖著盧小姐奔出大廳直到廣場中央,山海放下盧小姐,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現在安全。
“我的鞋~~~我的包,我的手機~~~”盧小姐在旁邊嚶嚶哭泣,一隻腳光著,剩下的一隻鞋也沒了高跟。
山海厭惡地看她一眼,醒悟盧小姐並非真的擔心包和手機,不過是象走了夜路的孩子發泄情緒,表情柔和下來安慰說:“命更重要。那些身外之物,丟了也無所謂。也應該沒丟,都在辦公室。”
盧小姐哽咽說:“魚擺~~~隻有你拉我~~~”
山海吐了口氣,想到安德魯,發現自己的手機也丟在樓上,轉眼四顧,都是臉色如土的人,廣場對麵倒是有幾個公用電話,可是安德魯白天不會在家。想到鎮中學那些教室都是很早以前的建築,山海放心了一些。
廣場上的人愈彙愈多,山海跟其他人一樣,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半個小時後,盧小姐的男友趕來,兩人又笑又哭地摟抱在一起離開,盧小姐沒有向山海告別。有的車主打開了車載收音機,又過了半小時,手機信號慢慢疏通,山海忐忑著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到江邊找了一個茶館坐下,手上拿著一本雜誌,心思一點不在上麵,慢慢的,山海開始傷感起來,責怪自己。
除了春節,他平時很少想起安德魯,他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他的情智跟那些記住每一個節日的商家都無法相比,正在懊悔,安德魯的電話打了進來,倆人簡單問候幾句,安德魯說鎮中學的孩子隻是受了點驚嚇,如果通知沒有餘震,希望明天恢複上課。
到六點,山海給光明聖子打電話,光明聖子大聲地宣布,他正在去災區的車上,請他不用擔心,他會照顧自己的。
山海疑惑萬分,以為打錯了電話,醒悟到光明聖子旁邊肯定有領導或者媒體,怪不得如此正氣凜然,心中好笑,自己居然做了一次托。在茶館叫了炒飯填肚子,呆到半夜,人漸漸散去,身體的困乏戰勝死亡的恐懼,帶著僥幸心理,山海回到住處倒頭便睡,一夜盡是惡夢。
接著幾天,山海帶上電腦去江邊茶館辦公,電視直播救災行動,網上有各個方麵的報道,這種突發的自然災害,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山海心中感慨萬千,慶幸自己安全的同時,同情災民的不幸,每天看著江水流逝,想著千百年來的光陰人事,孔老夫子那一句“逝者如斯”真是寫盡無限傷感啊。
山海前所未有的擁有很多安靜時間思考。人生,不過是一種可能性。就象業餘愛好者的登山冒險,大到地震,小到好漢藥酒,都足以改變自己前進的方向。博爾赫斯在《有交叉小徑的花園》說過:人生其實就像一座迷宮,沒有目的,也沒有出路。其間充滿了不可預知和偶然的事件。
山海現在有些體會到人生的變幻莫測。一切都是概率和機遇,就象在一條小溪中漂著的一根小樹枝,讓一塊小石頭絆住了,或讓一個小旋渦圈住了,它的走向就完全變了。
十件好漢藥酒,他也許還是能夠解決,可是下個月可能就是二十件英雄醋。
山海苦笑,他不能把自己的未來捆綁,或者說就此定格在虛城在線,就象一個士兵決不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上帝和我們在一條戰壕裏”這種虛無縹緲的精神夢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