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轉了下身,麻木地掃視身邊來來往往那些生動活潑的麵孔,這個聖誕節真的那麼令人感到難受?所有的人都象傳染了一種叫快樂的流行性感冒,他們知道各各地的玫瑰和基督教的末日審判?
山海苦笑著搖頭,他想自己肯定無聊了。正如盧小姐的回答,他們隻需要享受這個節日。
他又看了一下,怎麼才過五分鍾?不會壞了吧?他的手機是那種預存話費就可以贈送的便宜貨,如同入贅的女婿。
他從來沒有動過換手機的念頭,正如毛姆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講述的那樣,貧窮的人需要六便士,富有的人才需要月亮。他的薪水遠遠滿足不了他的欲望,很多喜歡的東西都在商店裏托夢,等待他拿錢去贖。
政府多年前信誓旦旦,要大力提高農民工的工資水平,山海想,換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宏偉的目標已經實現,----他的工資就與農民兄弟們相差無幾。他再次看手機,還是隻過五分鍾。
等人的時候,如同小學生在課堂上尿急,每一秒都會誇張地顯示它的長度。山海覺得冥冥中有個預兆,艾琳不會來了,她把他丟在這裏,象隨手扔掉的紙巾。聖誕節變成愚人節。
他最後得到的,最多是一句輕飄飄的譏笑,而不是解釋和歉意。他的表情毫無抵抗地黯淡下來,與周圍的喜氣洋洋格格不入。她來了又如何?他為什麼要對她俯首馴耳?為了占有她豐滿的胸部和臀部嗎?山海開始無聊地深入思索。
他對她自然是不愛的。愛情對於山海來說,遙遠得很,模糊得很,也嚴肅神聖得很,就象電視上那些官僚的表情。目前而言,他對於愛情的態度就象蓮花一樣可以遠觀而不可褻玩,或者如同哲學一樣可以想象而不可以實際把握,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希望擁有一個可以“褻玩”和“實際把握”的女人。
他回到虛城大半年,看別人成對成對,好不眼紅,公司裏唐小姐瘦小得象營養不良的孩子,毫無女人性征,依然不乏追求者,隔三差五收到彩盒封裝的禮物,偏他這相貌堂堂的男碩士無人問津,山海孤獨之外另添惶恐,聊天時忍不住跟另一家網站的編輯大倒苦水,編輯仗義,提供幾位他的同學QQ號碼,艾琳即在其中。
山海請過大家吃飯,單獨約艾琳喝了幾次茶,唱過一次歌,看過兩次電影,平淡得象山海每天編輯的政府新聞一樣,毫無亮點,每次約會時,山海想,算了吧,這次就是最後一次,回去就從QQ和手機上刪去她的名字。
可是沒過幾天,又鬼使神差地在QQ上找話說,回想自己大學時看女孩隻認缺點,現在隻取優點,相去何止千裏萬裏,蹉歎不已。可是且慢,武俠小說名家古龍先生不是說過,女孩子隻要年輕,好比茶水隻要是滾燙的,喝起來總不會令人覺得難以下咽。
山海承認自己需要一個女人,無論她是誰,無論漂亮,承認自己是情欲的懦夫。又過了漫長的一刻,懦夫最後一次看手機,準備勇敢撤退,不想象一個傻瓜一樣呆立這裏表演程門立雪,魂斷藍橋,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象是憋足了勁想給他一個驚喜一樣,正是艾琳。
“你在哪裏呢?”她漫不經心地問。
山海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說:“銀行大廈。不是你讓在這等嗎?”
艾琳好象有點吃驚:“我怎麼沒有看見你呢?我也早就到了啊。”
山海四處張望,眾裏尋她千百度,終於吐了口氣:“我看見你了。”如同去發現1000公裏遠燈塔旁邊的一支蠟燭那樣,好不容易把艾琳從人群中找了出來。
艾琳說她早到了,可沒撒謊。她躲在銀行大廈裏麵觀察山海,至到山海耐心消耗殆盡準備離開,才故弄玄虛地拔打山海的電話。這並非普通戀愛中女孩子愛玩的遊戲,----她才不會愛他呢!
在定性他們關係這一點上,她跟山海奇妙地相同。山海不愛她是把愛情看得過於神聖,象信仰一樣不肯輕易玷汙。她則是根本不相信愛情。或者說,她不相信她和他之間會發生所謂的愛情。
第一次見麵,她就幾乎看穿了這個青春被書本完全霸占的男人。女演員凱瑟琳·赫本說過,“平庸的女人要比漂亮女人更了解男人。”原因毫不出奇,漂亮的女人有大把的傾慕者,太容易迷失在表麵的虛榮裏。
而平庸的女人,象一隻躲在偏僻角落織網的蜘蛛,對於每一隻來之不易的獵物,都會特別的珍惜,會用更多的心思去觀察,去分析。山海麵對她的時候,沒有激動、羞怯和緊張,隻有偶爾閃現的男人欲望。
她羞辱地明白,這個男人跟她在一起,隻是為了跟她上床。這種羞辱並非對性的保守而是因為自卑:她唯一吸引這個男人的就是這麼一丁點東西了。做為一種本能的反擊,他們交往這些日子,她堅決把山海的欲望扼殺在萌芽之中:電影院不讓他接觸她的肩,歌城不跟他跳舞,散步不讓他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