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雖然失陷的城市已經重新被大唐的大小勢力掌握,但戰爭留下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退。到處可見創痕累累的城牆以及溝壑縱橫的道路,山野裏遊玩的孩子不時可以看見歿於荒野的屍骨,運氣好的偶爾還能在屍體裏發現一些值錢的東西,不少人家因此發了一筆小財。
在各勢力忙著瓜分勝利果實的時候,仇士良悄無聲息的帶著年幼的皇帝李昂踏上了回長安的路。對於仇士良這種自小進宮的太監來說,如果還有個地方可以叫做家的話,那也隻能是生活已久的長安城了。回家的心情無疑應該是愉快的,但仇士良卻充滿了苦澀,頗有大哭一場的欲望。原因無他,這次忙著回去完全是逼不得已的結果。
南詔發動的戰爭剛剛平息,遠在成都的光州節度使趙憶叢就發布檄文於天下,聲稱仇士良謀害了穆宗皇帝又陰謀加害平陽公主與蕭妃,其罪已是十惡不赦。作為大唐臣子絕不能置之不理,發出號召邀請整個天下共同討伐之。並且發布檄文之後根本沒等待其他勢力的回複直接就從成都發兵了,聽到這個消息,仇士良立刻決定回長安托庇於方不凡,隻有大軍駐紮的長安城才能給他一點麵對趙憶叢的信心了。
一路上急急惶惶,心中的煩悶難以言喻。最近發生的每件事都讓仇士良覺得特不順心,本以為讓老皇帝消失立一個小的自己就能夠大權獨攬風光無限了,誰知道實現計劃之後卻發現結果根本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費勁心思得到的結果不但毫無意義,反而讓人有了對付自己的借口。最可氣的是派去暗殺蕭妃與平陽公主的兩個心腹竟然是別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不但不執行命令反而帶著暗殺對象逃跑,成了敵人對付自己的有利證據。憤怒中又有深深的不安,本來當作最後依靠的神策軍也並不是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牢不可破,真正需要的時候會不會再在背後捅上自己一刀呢?
再想到回到長安之後要看方不凡的臉色行事就更加苦惱了,想當年自己也算是長安說一不二的人物,現在可倒好,回去之後也隻能夾起尾巴做人了,那種從高處落下帶來的落差還真是難以消化呀!
好像不順心的時候看什麼都覺得不滿意,平時覺得不錯的神策軍現在看來也散漫的可以,雖然裝備足夠精良,可是單憑這些就能擋住從無敗績的趙憶叢麼?
若是其他節度使發出這樣的討伐檄文,仇士良也許還幻想著用高官厚祿來安撫對方,反正官兒也不是自己家的。若是還不行的話也可以使著用自己多年搜刮所得收買,來個破財免災。可是對於趙憶叢他壓根就不敢作此一想。因為他清楚趙憶叢對付自己的真正原因並非檄文所述,而是因為自己當麵殺害了他的愛侶,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無法抹去的恥辱。雖然仇士良算不上男人,可是那種心情他還是明白的。
想到趙憶叢的可怕之處,再想起聽說的那些血腥手段,仇士良就恨呢,恨自己為什麼受人蠱惑用這種方式來試探趙憶叢,恨自己明知道這樣會與趙憶叢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卻不能當場治趙憶叢於死地以絕後患。恨南詔太過軟弱,這麼容易的就被趙憶叢降伏,更恨趙憶叢本人,為什麼在那種荒蠻之地還能建立如此強大的力量。恨蕭妃也恨平陽公主,恨背叛自己的人也恨自己要去依附的方不凡......。放眼天下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作對,幾無不可恨之人!
夜幕降臨,繁星滿天。
成都通向長安的大路上,光州軍大模大樣的紮下營寨。趙憶叢坐在篝火旁默然不語,表情冷漠陰森。好像自離開成都那天起,他的臉上就失去了慣常的笑容。徐之誥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他知道當趙憶叢的笑容完全消失的時候,緊跟著無邊的殺戮就會到來。那偶爾露出的殘忍意味讓徐之誥也不得不為仇士良將要麵臨的噩夢抱以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