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玉蘭剛午睡起來,在院子裏踱步,安德海領回來新季度的衣裳料子,見到玉蘭在院子裏頭,剛想開口說什麼,但又默默垂下頭,向裏屋走去。
“小安子,你站住,”玉蘭見他神色有異,連忙喚住他,“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敢跟我說。”
安德海聽到玉蘭喚他,硬是擠出兩滴眼淚出來,轉身帶著哭腔對玉蘭道:“蘭主兒,奴才今兒才聽到外麵人說的消息,惠老爺他,他在大牢的時候就染上病了,皇上把他革職的第二天,他就西去了。”
玉蘭恍惚間感到嗓子裏有一團血腥,一著急竟然吐出一口血來,安德海衝上前去扶住玉蘭,玉蘭瞪著眼睛看著安德海道:“這過去那麼多天了,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
安德海擠著眼淚道:“您忘了,皇上不準咱們宮裏的人跟外頭聯係,所以府上的信件根本沒人敢給我們送來。惠老爺的消息,奴才還是今兒去領料子的時候,被旁人譏諷的時候,才知道的。”
“皇上,他難道連我阿瑪死了的消息都不讓我知道嗎!”玉蘭淚如泉湧,一時間幾近崩潰。
安德海隻得安慰玉蘭道:“蘭主兒,您先冷靜,皇上金口玉言,做奴才的哪有反抗之理。”
玉蘭在安德海的攙扶下進了屋,可整個人卻跟丟了魂似得,沒了精神。晚膳也一口沒進,隻是懵在床邊坐著,平時水靈靈的眼睛現在卻一片渾濁,秋楓和安德海喚她,她也不吱聲,如同死人一般。
“小安子,都是你多嘴,好端端的非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蘭主兒,”秋楓在外頭一邊掐著安德海,一邊抱怨,“這可怎麼好,蘭主兒本來就傷心,這下更完了。”
安德海揉了揉胳膊說:“你懂什麼,蘭主兒要是一天不想開那個理兒,她就一天好不了。”
秋楓愣了一下說:“什麼理兒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德海得意地對秋楓說,“我瞅著咱們蘭主兒原先是真心戀著皇上,把皇上當成自個男人似得。”
秋楓點點頭道:“沒錯啊,蘭主兒自個還給皇上動手做襪子呢,皇上原先也疼蘭主兒啊,批奏折什麼的還讓蘭主兒在邊上扇扇子。”
“可是你別忘了,蘭主兒在我們麵前是主兒,但是她在皇上麵前也得自稱‘奴才’,奴才可以勸主子,但是覺不能違背主子意思,”安德海望了一眼寢殿,又對秋楓道,“蘭主兒打跪在養心殿起,就是拿自個和皇上的情分逼著皇上改主意,皇上疼蘭主兒,見到蘭主兒那個樣子不忍心,所以沒要惠老爺的命。可是蘭主兒這麼一來,可把皇上和自個的這點情分給折騰沒了,皇上能容忍旁人逼迫他嗎。”
秋楓一臉欽佩道:“小安子,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懂這些的。”
“咱們做太監的,又不像你們宮女,都是八旗包衣裏頭出身的,幹個十多年拿筆嫁妝就回家嫁人了。我們太監是要在宮裏伺候一輩子主子的,打進宮起,師傅就教我們怎麼做個奴才”安德海說著說著,自個也傷心起來,“蘭主兒她們這些嬪妃不也是要在宮裏伺候一輩子皇上,看皇上臉色,猜皇上心思,討皇上歡心,跟我們這些下等的奴才還不都一樣。”
“越說越不像話了,”秋楓拉了安德海一下,示意他小點聲,“那你倒是出個主意,幫幫蘭主兒啊。否則這樣下去,甭說蘭主兒了,咱們也不好過。”
安德海搔了搔後腦勺說:“這我也沒辦法,現在咱們都不能隨便外出了,想再多的招也沒用啊,怎麼也得等下個月底,這還得是蘭主兒想通才行。”
就在二人閑話的時候,屋裏頭忽然傳出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哭出來就好,蘭主兒能哭出來,總比剛才那樣的嚇人好。”秋楓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安德海,兩個人走進臥室,就見到玉蘭披頭散發的癱在地上,兩隻眼睛如同被煙熏一般淚流不止。
“蘭主兒,您哭出來就好,好好的哭一場,”秋楓拿著帕子為玉蘭擦著臉頰上的淚痕,“蘭主兒,奴才鬥膽,當日您勸我,哭完了,要笑,就是再苦也要笑,今兒奴才也這樣勸您。”
秋楓說著說著,自個哥哥的傷心事情也被勾了起來,眼睛裏的淚花也開始打轉:“蘭主兒,您再苦也要熬,隻要熬得住,總有盼頭,您的額娘,您的弟妹,他們可都指望著您呢。”
玉蘭愣愣地看著秋楓和安德海,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沒事,扶我起來吧。”
二人見玉蘭臉色好轉,心裏的石頭瞬間落了下來,連忙扶玉蘭起身。秋楓讓小廚房給玉蘭熱了些宵夜吃,玉蘭也漸漸平靜,吃了幾口宵夜後,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床頂的帳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