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出生後,宮中也喜慶了一段時日,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尤其是皇後。每日見到大阿哥粉撲撲的小臉蛋,皇後的心裏就像灌了糖水一樣甜。祖宗家法有規定,皇子不能親自撫養,洗三後,大阿哥便被奶娘抱去阿哥所了。懿妃的心裏萬般不舍,但也拗不過祖製,隻能自己偷偷抹眼淚。
不久就傳來皇帝給婉貞奕譞兩人賜婚的消息,懿妃轉悲為喜,有這個一個妹夫在,載淳立儲之事便會多幾分指望。而如今自己要做的便是養好身子,繼續在皇帝身邊代寫批語,這樣便能看清朝廷局勢,好為兒子鋪路。
出了月子後,懿妃因為生產時用力過猛,腰還時常酸痛,這天正在床上躺著,卻看見皇帝進來。懿妃忙起身穿衣行禮道:“皇上怎麼不打發人過來傳話,奴才好去門口迎接。”
皇帝摟著懿妃坐下道:“朕有個折子想讓你看看。”
懿妃大驚,忙道:“奴才雖然奉旨給幫皇上寫批語,但是也不能亂議朝政。”
“無妨,這折子上的內容朕也說給皇後聽來著,”皇帝從懷中掏出這本白折子遞給懿妃,“朕還未寫批語,暫時留中不發。”
懿妃覽了一遍,甚感驚訝。這是剛升為左都禦史的肅順上的折子,大概說了兩件事情,一件是建議開放鴉片貿易,由政府征收高價煙稅,另一件是削減八旗錢糧,停止發放救濟。
懿妃不敢直接,試探皇帝道:“您說皇後主子也知道這件事,那皇後主子是怎麼說的。”
皇帝皺眉道:“皇後平時聽我說政務的時候一言不發,可今兒聽我說了這個事情後,卻直接說不可。”
懿妃又問:“那軍機大臣們怎麼說?”
皇帝歎了口氣:“別提了,這折子朕還沒批。他們也不知道從哪聽到的風聲,彈劾肅順的折子上了好幾道。”
聽到這兒,懿妃心裏明白了,皇帝哪裏是要問自己看法,這是來找認同來了。略思考了下,便道:“亂世用重典也未嚐不可,隻是這重典究竟對不對症,得弄清楚,萬一下偏了藥,這病人可就被治死了。”
懿妃的話頗符合皇帝的心思,便問道:“那你看,這方子對不對症?”
“這方子對不對症,奴才不知,但是這開方子的人總有他的理由,反對這方子的人也有他的理由,就看誰的理由能站得住腳,誰有能開出更好的方子。”
皇帝若有所思道:“那朕明日再傳他們共同商議。”頓了頓又對懿妃道:“你明天跟著朕一塊,你就躲在養心殿暖閣的布簾子後麵,回頭也幫我分析分析。”
懿妃大喜,聽政是她一直向往的事情,原先隻在代寫批語的時候偷聽過,這回有皇帝命令,更是名正言順。
翌日,懿妃匆匆給皇後請過安後便奔向養心殿,在皇帝的示意下先搬了個凳子坐在暖閣的門簾後麵,靜靜地聽著正殿的動靜。
不一會兒,肅順,柏葰,周祖培三人便來到了正殿向皇帝行禮問安。皇帝坐在禦座上,緩緩道:“諸位愛卿,今兒傳你們來。是因為這幾封折子的事兒。前日肅順上了一道折子,柏中堂,周尚書,你們似乎對此有些不同見解。”
柏葰是蒙古人,擔任軍機處領班大臣,位高權重,平日裏素來和其他官員相處倒也和氣。可是科甲進士的柏葰素來看不起肅順無賴的出身,見到他折中所奏請事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於是率先發言。
“皇上,這削減八旗錢糧救濟,無異於斷旗民生路。我大清從建國到入關,全靠八旗子弟浴血奮戰。如今八旗子弟落魄者不在少數,若是在削減錢糧,隻會激化旗民矛盾,怕會出現民變。”
肅順不慌不忙地笑道:“皇上可聽過外頭一個順口溜?”
皇帝好奇道:“什麼順口溜,難道和朝政也有關係?”
肅順見皇帝起了興趣,張口背道:“糙米要掉,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
“哦?”皇帝略感疑惑,又問道,“那這順口溜是什麼意思呢?”
“說的就是八旗子弟,”肅順加重了語氣,“放糧的時候,一點糙米都要篩掉。打仗見到長毛賊一定要跑路。雇人替代去操練一定要趁早,否則顧不到人。進軍營一定要少,省下時間來好在家裏當大爺!”
“哼!”皇帝的臉霎時漲成了血紅色,鼻翼也急促地翕動,不滿地嗬斥道:“這就是我大清的八旗子弟!盡是些酒囊飯袋!”
肅順見皇帝已然動怒,又火上澆油道:“國庫空虛,若再投入大量經費去接濟這些紈絝子弟,豈不讓那些在前線奮勇作戰的漢兵心寒!奴才狂妄直言,若是旗民生變造反,也遠不上長毛那樣打不下半壁江山!”
肅順的話既難聽又毒辣,如今的八旗子弟早不能和往年相比,既是造反也成不了氣候。柏葰見他言語激烈,便緩和地說:“哪怕是削減錢糧,也不能一蹴而就,應當漸行緩進,好安撫民心。”
肅順不依不饒道:“亂麻應由快刀斬,旗民等得,國庫等不得!前方的將士更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