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翁同龢求救信的奕訢,焦急萬分,準備立刻回京營救恩師。可桂良及時將奕訢攔住,讓他三思而後行,耆英的下場在前麵擺著,邦交不可誤啊。奕訢冷靜下來,給曹毓瑛寫了一封親筆信,讓他想法子幫著翁心存。
可是沒過一天,奕訢就接到了曹毓瑛的回信,說是翁心存已經被革職,好在保住了性命。奕訢又氣又疑,氣是因為肅順竟然連帝師都不放過,大興牢獄,疑是因為,明明翁同龢的信中說肅順欲置翁師傅於死地,可如今卻隻是革職。這其中定是出了什麼變化。
耆英雖死,可局勢愈發急迫,俄國和美國公使也借“調停”之名,趁機索要與英法同等的利益。桂良和花沙納毫無招架之力,硬著頭皮和談,英法的軍艦已經駛入白河之中,對方使出了渾身解數,對這兩位“欽差”用盡了威逼恐嚇的招數。二人難以抉擇,便上了折子,讓奕訢回京請旨。
奕訢回京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肅順的耳朵裏,肅順暗想道,來的正好。皇帝得知奕訢歸來,也很快就傳他來勤政殿麵奏。奕訢往日神采不在,像是被人欺負一般,一臉窩囊像。
皇帝麵有不悅,隻淡淡的說道:“說說看,都談成什麼樣了。”
奕訢也一臉憂愁道:“英國人要約五十六款,法國人要約四十二款,俄國人和美國人借‘調停’之機,各要約十二款和三十款。”
“這麼多?”皇帝抬起眼睛瞪了奕訢一下,又道,“你撿些重點的說吧。”
“是,”奕訢咽了一口吐沫,冷靜了一下道,“對英賠款四百萬兩,對法賠款二百萬兩。”
“錢的問題是小事,”皇帝搓了搓手,“能破財免災也好。”
“還要修改關稅,減輕英法美俄的商船稅收。”
皇帝顯然不在乎這些條例:“還是錢的事,問題也不大,你繼續說。”
“要開放鴉片貿易,改稱‘洋藥’,”奕訢的頭上開始冒汗,“還要按照洋貨的準則,低價收稅。”
“哼,”皇帝自嘲道:“前幾年肅順提議,鴉片煙屢禁不止,不如開放煙禁,由朝廷收高價煙土稅。朕當時還覺得他大膽荒謬,如今想來,朝廷還真是虧了一大筆稅收啊。”
見皇帝沒有表態,奕訢又說道:“還要開放營口,煙台,台南,淡水,汕頭,瓊州,漢口,九江,南京,鎮江為通商口岸,允許外國商船入長江通商。洋人也可深入內地通商傳教。”
“那列強豈不因此長驅直入!”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眼神也愈發凶悍,“實在是貪得無厭!”
奕訢索性一口氣將剩下的條件說完:“俄國人要求重新劃定疆域界限,另外,各國還要求派公使常駐北京,明年還要派使臣進京換約,這和約才算簽成。”
“這成何體統!他們還蹬鼻子上臉了!還要跑到我眼皮子低下撒野嗎?”一聽到常駐北京,進京換約,皇帝的腦袋就“嗡”的一下,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奕訢嚷道,“告訴他們,賠款可以,賣鴉片可以,通商傳教什麼的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能進京來!”
曾國藩早年上書直言,說皇帝從不注重大事,反而在禮儀差錯等小事上大做文章。當時還是蘭貴人的懿貴妃親口誦讀給皇帝聽,皇帝也忍著怒氣,對曾國藩大肆嘉獎了一番。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帝的毛病一點沒改,反而變本加厲,本著天朝上邦的態度,無法容忍洋人“越禮”的行為。對於戰爭賠款,開放毒煙竟然毫無反對之意。
奕訢見皇帝如此,也是無奈,稱道:“大戰在即,若不簽約,恐怕兵臨城下。”
“那就跟他們打!”皇帝氣的毫無章法的部署道,“朕明兒就把曾國藩,胡林翼統統調回來,跟那些洋鬼子決一死戰!”
“恐怕北上勤王之師未到,京城早已夷為平地,”奕訢直言道,“此時不可戰,戰之必敗。”
皇帝被奕訢的話堵的半天不作聲,奕訢見皇帝不語,進一步道:“請皇上降旨,奴才好早日回天津簽約。”
“你容朕再考慮一天吧,”皇帝趴在案上扶額道,“朕現在下不了決斷。”
奕訢見皇帝猶豫,勸道:“皇兄,拖久了恐怕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就一天,朕再與軍機內閣商量一下,”皇帝抬起頭注視著奕訢道,“明兒朕會給你個答複的。”
奕訢這才主意到,皇帝的眼圈已經濕潤。畢竟是賣國的事情,奕訢明白皇帝的苦衷,自己何嚐不是忍辱吞聲,可不忍又能怎樣,如果戰亂一起,定會撼動清廷的根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奕訢一直勸自己,就當一回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等將來國富民強,再將這些羞辱重新討回來。
奕訢走後,皇帝思來想去,還是叫來了肅順等人。在皇帝心裏,凡是遇到事情,除了聽奕訢,也就隻能聽聽肅順的,如果再下不定決心,就問問懿貴妃,這已經成了他處理政務的一種定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