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年的春日,杭州城裏轉運使大人的府邸中,五十二歲的兩浙路轉運使呂誨,悠閑的品著流球剛出產的新茶。一旁一個眉目清秀的侍女熟練的沏茶動作,嫻靜的姿勢,眼神中的莊重,讓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了下來。喝流球茶這個非常切合士大夫們儒雅氣質的新愛好在汴京很昂貴,但在這裏,他的前任留下的門路讓他可以輕易的享受這個愛好。
呂誨來到杭州擔任轉運使已經快四個月了,經過一番了解後,他開始如汴京城裏的趙曙想象中的,雷厲風行的對猖獗的底下走私行為進行打擊。
三天前,他命令對杭州、明州一帶的流球商戶進行了一次強行搜查。而搜查的結果,讓他感到自己的這次任務將會完成得很漂亮。從這些流球商戶的庫房裏,搜查到了大量沒有在市泊司報關的茶葉、酒、布匹等大宋官府專營或限製進口的貨物。
這個突擊檢查行動完成了後,呂誨沒有繼續擴大戰果順藤摸瓜的將這些走私商人的地下偷稅漏稅網絡一網打盡。倒不是他無法掌握這個地下走私網絡的情況,而是這個網絡對於他來說風險實在太大了。
當初在汴京時,呂誨原本當真以為是流球瘋狂的地下走私讓大宋朝廷的賦稅大大縮水。但他在來到杭州三個月後,這個地下走私團夥的真相慢慢的在他眼中清晰了起來。
流球商品由於大都是精美的奢侈品,對大宋南方的手工業者打擊並不很嚴重。當年張子辰傳銷團夥雖然已經消失,但留下了一個龐大的貴族銷售網絡。而這個網絡在大宋對流球商品進行限製後,出於對利益的追求從幕後走了出來。
呂誨來到杭州後不久就清楚的知道了這個走私網絡的能量,久經宦海的他很快就了解到了這個網絡後麵都是那些人。原本以打擊走私網絡為主要目的的計劃顯然無法實施了,因為別說幾個皇族外戚,就是另外幾個世家望族的後台也絕不是他敢輕舉妄動的。
幾乎覆蓋整個大宋上層的走私網絡主要經營的不是普通生意,他們走私的主要內容是大宋朝廷專營的茶、酒等商品,而這些物事也是大宋朝廷課以重稅、利潤最高的官營商品。當流球這些商品以地下流通的方式在大宋境內泛濫後,造成了原本這方麵的賦稅大大縮水。而作為稅收減少借口的普通商品,在大宋境內並沒有給帝國造成太大的經濟損失。
這種複雜的局麵,讓呂誨很是頭疼。他作為一個擁有忠直名聲的諫官在以前對身居高位的丞相們進行攻擊時,身後有皇帝的支持和大宋政壇特有的默契讓他的仕途走的還算順利。但麵前這個超過他知識經驗範疇的情況,即便政商不高的呂誨也輕易的知道自己稍有不慎,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在考慮了很長時間後,決心對皇帝盡忠而又盡量不影響觸犯走私網絡利益的呂誨做出了一個選擇。他把在兩浙路流球各大商戶作為了打擊對象,而且在行動時間上,他也做了周密的安排,選擇了開春後流球商戶運來大量的商品準備銷售的這一段時間。
這個行動的戰果之豐厚讓呂誨感到非常滿意,從這些流球商戶庫房裏強行搜查出的貨物價值之高,已經足夠讓他樂觀的預計,自己在仕途上能再進一步了。
如果說呂誨原本正常的打擊走私行動因為計劃的周密,而讓各個利益方雖然憤怒但拿不出太大的接口的話,那麼他用來執行這個行動的,對流球富商財富垂涎不已的捕快廂兵們粗暴的執法手段讓他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當依照大宋法律,把這些走私商人送到牢房裏後,執法人員的貪婪讓呂誨原先有限度的打擊計劃走了樣。
流球王城裏,議事會接到了呂誨這次緝私行動給流球商人們造成損失的最終報告。
財物損失之巨大,還算讓這些富甲海內的商人們可以忍受,但大宋執法隊伍的粗暴行為讓三個過於注重眼前利益的走私商人一命嗚呼的事實,在議事會引起了巨大的反應。
流球議事會雖然在前些日子的封爵後,會員們的身份已經完全變成了貴族,但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原本商人的本來麵目。財物的損失已經讓他們憤怒之情難以抑製了,三條人命徹底讓他們憤怒的火山爆發了。在緊急會議上,他們以多數票要求國相府和大宋朝廷迅速進行溝通,而且要求兵相府製定一個用武力保障流球商業活動正常進行的計劃。
在張過不能被冊封一事上已經對大宋皇帝不滿的貴族們,現在麵對關係到自己切身利益上後,徹底的把自己宋人的身份拋到了一旁。雖然有一些以王之浩為首的儒生並不讚成用武力來解決,但他們因為人數少的緣故,在這個機構裏並不能形成主流意見。王之浩等儒生們憂心忡忡的發現這個國家的戰爭機器又一次隆隆作響,而這次的對象是他們的宗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