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天離開了。
永永遠遠地離開了。
他躺在那裏,離流蘇隻有咫尺之遙。她伸手想要去拉他,可是怎麼都夠不著。
她在冰冷的地上一寸一寸地向前爬,她的手,她的腿,她裸露的肌膚被地上無數的石子劃出一條一條鮮紅的口子,那些猩紅的血流出來卻立刻被地上蔓延過來的鮮血給淹沒了。
她不知道那是誰的血,沈小天和那兩個男人都躺在血泊裏,紅紅的一片,刺進她的雙目,痛得她快要睜不開眼。
但是,她要到他那裏去,她要沈小天那裏去。
流蘇像是爬過了千山萬水,終於觸碰到沈小天的手。他的手指冰冰的,這種冰冷化作無數利劍,插進她的心裏。再一把一把地拔出來,留下一個又一個無法填補的血窟窿,潺潺地流著,悶悶地痛著。
她抱住沈小天,他雙眼緊閉,任她哭得昏天黑地。
她恐懼到了極點,連手指都開始顫抖,隻是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小天!小天!你不要裝了,你是醒著的對不對?你在逗我對不對!我求你了!求求你睜開眼睛,不要這要逗我,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求求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她始終堅信他會張開眼睛,他那雙栗色的眼睛裏會盛滿笑意,他的嘴角會高高地揚起,嘲笑我說:“哈哈,你被我騙了吧!”
但是,他沒有。
沒有!
她的淚水一顆顆砸在他的臉上,眼睛上,嘴唇上。那麼多那麼多的憂傷,浸進他的肌理,他始終不會因為心疼她而醒來。
流蘇的心在痛,在狠狠地痛,在深深地痛,痛到我恨不得能往胸口插一把刀子。
“吱呀”一聲,門開了。
陽光投射進來,剛好落在沈小天的臉上。他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般,那麼安恬。
從門口到這裏的距離,短短的幾米,林書墨像走了整整一天。
他先是沉默,然後一把推開了流蘇,他歇斯底裏地大吼:“你給我滾,別碰他!”
流蘇透過決堤的淚水,看著林書墨背起沈小天,他的雙肩瞬間就被鮮紅淹沒。
林書墨的嘴唇慘白,一直在說:“小天,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帶你去醫院。”
無數晶瑩落向地麵,融進了那片紅。
林書墨的腳上已因恐懼而失了所有氣力,背上的沈小天有些不穩,流蘇掙紮著起身去扶,林書墨卻一個側身,射向她的目光似冰劍入心,他發瘋似的吼:“滾!不準碰他!否則我殺了你!”
林書墨背著沈小天一步一步地走出去,趟過那片血河,在路上留下一個一個深深地血印,被一針一線縫在流蘇的心上,痛到她的骨血裏。
“小天!小天!小天!”她念著他的名字,喊著他的名字,想要把心裏的悲慟全部傾瀉而出,還有那句她一直沒有弄清,一直沒有說出的話,“小天,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可是,沈小天消失在那片慘白的光裏,再也聽不到,聽不到了。
***
林書墨親自把沈小天的骨灰送回了他老家湖南常德。而流蘇,躲在家裏,不吃不喝,每天隻是坐在床邊發呆。
至於想些什麼,她已經忘記了。隻是覺得腦袋裏有一團白光,很亮,很亮,亮得隻剩一片黑暗。
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三天後,林書墨回來了。他沒有時間再傷心,沒有時間來罵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加班加點,沒日沒夜。
又是三天後,流蘇在家暈倒,被送往醫院。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心裏空檔得能聽到心跳的回聲。那麼大,那麼吵,恨不得把心髒掏出來扔掉。
而她也確實那麼做了。
當她把水果刀劃向手腕時,林書墨一把抓住了刀,鮮血順著他潔白的指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開出朵朵豔麗到恐怖的花。
林書墨把刀扔在地上,給了她一巴掌,他聲音沙啞,卻滿是恨意:“你若敢死,我定毀了翰宇,毀了你的家!”
流蘇隻是哭,哭到眼睛幹澀得再滴不出一滴眼淚,仿若下一秒就再看不到光明,看不到白色的病房,看不到憤怒的林書墨。
林書墨離開時扔給她一句話,“你的命是小天救來的,該死該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林書墨說得很對,她的這條命是沈小天用自己的命換來的,用他那麼年輕陽光的生命換來的。
她又,怎麼能死!
相反,她應該好好活著。
活得精彩,活得快樂,活給天上的沈小天看。
而小天,你,在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