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鄉的雪(1 / 1)

這次回家,碰上了故鄉在下雪。我將它當作是今年回家最大的收獲,因為我已有近十年沒有見過雪了。

望著飄飛的雪花,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我的童年,我猜想許多人麵對雪都會想起自己的童年。記得小的時候幾乎每年都下雪,孩子們的傳統“冬季項目”就是堆雪人、打雪仗、滾雪球了,當然還有吃“冰淇淋”,就是從屋簷下摘冰棱兒吃。還有“印雪人”,就是叉開腿張開雙臂,向後直直倒在厚厚的積雪上,看誰印的人影兒最標準。童年的雪地裏總是充滿著打鬧和歡笑。

冬天,洞庭湖上會結一層不薄也不厚的冰,當然是不能站人的,但我們會拿起一個冰塊,彎下腰沿著冰麵盡力往遠處擲,於是冰塊在結冰的湖麵上滑出好遠好遠,直到看不見為止。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在家門口堆了一個好大好大的雪人,有一個鄰居經過,我笑著說這就是他,結果被這個“壞心人”一腳將雪人的腦袋踢飛,惹得我哭著追著罵他,哭了好久,媽媽怎麼勸也勸不住。可惜童年的往事已經離我好遠好遠,童年不會再來了,站在雪裏,惟有懷念……

雪地裏的風景,除了孩子,還有情人。我總覺得,雪中的愛情是最純潔、最美麗的,尤其是女孩穿著厚厚的鮮豔的羽絨服,戴著手套,凍得紅撲撲的小臉,讓你不由得疼愛。雪地裏情人相擁的畫麵,永遠是那麼動人,它遠不如夏天的擁抱來得火熱,但卻是冬天裏最堅實的依偎,就像刀郎唱的“忘不了把你摟在懷裏的感覺,比藏在心中的那份火熱更暖一些。”這次回家,老婆比我先回,當我下了車還在圍牆外走時,老婆就在陽台上大聲跟我“HELLO……”,她穿著腫腫的黃色羽絨棉襖,縮著脖子,站在高處隔著圍牆向我招手,讓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學生時的純真年代。

記得剛進大學的時候,有一次下大雪,班上的男女同學相邀雪中登嶽麓山,至今我還保留著那次活動時珍貴的照片,我圍著一條白色圍巾,手裏還抓著兩個雪球,一副傻樣。身邊幾個漂亮的女同學穿著鮮豔的棉襖,眼神是那樣的純真,如今她們都已是孩子的媽媽了。同寑室的“哥們”都在放縱的笑著……其實那時的我們何嚐不都是如此單純,隻顧將青春的身影留在雪地,全然未想到多年以後會在一個永遠見不到雪的城市裏生活。

走在故鄉的街上,雖然漫天飛雪,但這個時候打傘是最不解風情的。雪,一片一片又一片,先落下的落在地上,後落下的落在了雪上。有詩人詠雪為“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小時作文最愛用“鵝毛般的大雪”來形容了,還真有其傳神之處。雪花輕輕落在肩頭,讓你承載著她溫柔的體重,她如此乖巧,一點也不像雨那樣具有侵略性,她會賴在你身上不走,在你的帽子、衣領上留下花邊,她又似熟睡的孩子,趴在父親的肩頭任憑馱著去遠方。看著雪花在自己周圍落下,有時會不自覺的伸手去接,雪花輕輕落於掌上,碰到手心的溫度又瞬間變沒了。雪偶爾會落到脖領裏,涼涼的,像一個頑皮的小孩突然跟你開了個玩笑,你不但不會惱,反而會更加開心。被大雪沐浴著,心境像雪一樣亮堂清爽。

雪停了,古人有“踏雪尋梅”的意境,對我來說“尋梅”是沒有的,但踏雪我卻格外的喜歡。小的時候是在雪地裏瘋跑,等長大了,雪中漫步才是最愜意的事。腳下是“嘎吱、嘎吱”的響聲,好似雪在撒嬌似的輕聲喊“哎喲”。很享受這“一步一個腳印”的感受,有時回轉身看自己踩出的一排排腳印,好像會悟出點什麼。有時卻又不忍心下腳,不忍再去踐踏那一如嬰兒般純淨的雪地。雪的世界,永遠讓我覺得如此溫馨。

有時我想,若世上無雪,詩人該失去多少靈感,世間將缺少多少美的想象。看到雪,讓我想起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想到了“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飛入蘆花都不見”,想起了“獨釣寒江雪”、“窗寒西嶺千秋雪”、“大雪滿弓刀”,想到了“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想到了《紅樓夢》裏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我還記得一首打油詩:“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真是好詩!我還記得小時候在爐火旁爸爸跟我講的故事,說的是秀才、當官的、農民和叫花子作詩接龍的笑話,最後出來的作品是“大雪紛紛落地,疑是皇家瑞氣,再下三天何妨,放你娘的狗屁。”

雪,也許最打動人的就是那一望無垠的白了。她將一切披上純潔的色彩,像是一塊潔白的哈達,提前帶來春天的祝福,又像是一位素麵朝天的女子,不施粉黛,卻分外妖嬈。我有時想,若是雪能洗盡這人世間的不平和人心的不善,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啊!我又想,若天公開恩,讓深圳也能下一場雪,我相信深圳會顯得“文化”很多,人心不會再那麼浮躁,跳樓的也會少一些。因為我堅信雪是能夠淨化人的心靈的,若是下雪了,人們的心都會漸趨於平緩,身心得到放鬆,就連平日愛勾心鬥角之人也會暫時放下心中的算計,讓自己得以休息一會兒。——我喜歡這純淨的雪世界,它讓我感受到了人間的聖潔。

我愛雪,願我的心也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