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三弦柱雁行斜(中)(1 / 2)

顏大人見燕福紅暈過耳,一幅醺然欲醉的樣子,心想這小兄弟雖然酒量甚淺,但酒風卻甚是豪爽,不由心下有些歉意,忙道:“小兄弟,快吃點菜。”說著,伸箸夾了大塊鹿肉,放在他的碗裏。

燕福聞著肉香,當下也不顧忌麵子了,開始大嚼起來。

顏大人又笑道:“嗬嗬,卻是愚兄孟浪了。你可知這‘燒春’卻並非一般米酒,原是蜀中一位道士,以仙家蒸釀花露之法,取黍米蒸之,以藤管引出為露,故其色清冽,其味甘純,後來百姓得傳此法,名為‘劍南燒春’。這等瓊漿玉露,一杯便勝十杯之力,便是那李太白喝了幾杯,也醉得吟不動詩了,嗬嗬。”

他娓娓道來,如數家珍,那燕福隻顧埋頭大嚼,隻是大點其頭。

原來這顏大人,便是當日前往陽台觀中送信的青鳥左使,他見李鼎收了這個小道童為師弟,心知此人必有不凡之處,便盛情款待,連驛中珍藏的“劍南燒春”也取了出來。

燕福吃了幾塊肉,腹中頓覺好受了許多,他見顏大人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心想這官爺卻是一點架子也沒有,自己可不能虧了禮數,便端杯站起來道:“我也敬大人一杯,多謝大人盛情款待。”說著,又仰頭喝了一杯。

顏大人連道“好,好!今日我們就一醉方休!”,說罷,也是一飲而盡。那顏大人見他質樸可愛,全無心機,當下便也開懷暢飲起來。兩人一來一往,又是三五杯落肚。

燕福本是初次飲酒,哪知深淺,待得十來杯下肚,酒氣一湧,早已醉得天旋地轉,朦朧中隻覺被人攙扶著,架到了一間客房,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鼻端似聞到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那香氣近在咫尺,似是十分熟悉。他此時神識未清,又覺口渴難耐,口中喊道:“水……水……”

一股清涼的茶水流進了喉嚨,他頓覺腹中熊熊烈火被水撲滅,但傾刻間,又翻湧上來,張開大口,“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朦朧中似有人拉起衣擺,接了那些穢物,又有一隻柔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燕福吐了一回,又覺冰涼的茶碗送到唇邊,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茶水,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一聲輕輕幽幽的歎息在房中響起,一個妙曼的身影,輕輕一閃,便出了房門,卻又隨手將房門輕輕掩上。

不知過了多久,燕福猛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

“糟了!太初論道,我怎麼就忘了呢?”

燕福“噌”地一下起身落地,卻見榻前有一卷衣物,似是一身道袍,他打開一看,隻見上麵穢跡斑斑,酒氣熏天,連忙合了起來,心道不好,原來自己半夜吐過,再抬眼一看窗外,一片黑沉,也不知是幾更天氣,他當下也不及細想,拿了那道袍,推門而出,外麵靜悄悄地,想是驛中人俱在夢鄉。他惦著那論道大會,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院子,來到門前,卻見院子左側停著一輛馬車,黑夜裏車頂閃著金光。

燕福出得驛站,將那道袍抖了抖,又在院前一口接著天落水的大缸裏掏水漂洗一番,擰幹了,卷成一團,塞在隨身的布包袱裏,斜背在肩,邁開大步,朝著來路狂奔而去。

他心急如焚,生怕誤了那論道大會,也不管黑夜沉沉,在那驛路上高一腳低一腳地奔跑。兩邊的山石如惡鬼猛獸,在黑夜裏或蹲或踞,他也不敢去看,隻是低了頭往前趕路。好在那驛路雖是狹窄,卻是筆直一條,也不至於迷路。

他一氣奔了二十餘裏,眼見東邊天際漸露青色,而眼前已是那函穀關城。他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及時趕到了。隻見那關門緊閉,黑壓壓地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他也不知關門何時開啟,心道饒是自己這般狂奔,卻沒想到這函穀關卻是要到天亮才開門,眼看這論道大會是聽不成了。

他心中燠惱,卻是無計可施,隻好在原地踱步。眼見東邊已露魚肚白了,他長年在王屋山上,見慣日出景象,自然知道再過半個時辰,太陽便要升起,正亂想著,卻聽“喔喔喔”一聲響亮的雞鳴,跟著四處的公雞都鳴了起來,那關門“吱呀”一聲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