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半行郎空柘彈(上)(1 / 3)

一杆獵獵的大旗豎立在東校場,晨光初透,崔胤身著便裝,坐在校場正南的點將台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

自從發出募兵令,每天都有數百人前來應征。崔胤的心中稍感安慰。自從韓全誨謀亂,神策羽林二軍,十之七八已被裹挾至歧山,而今長安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空城。京兆尹手下的九門提督所統領的衛兵,充其量也不足五百人。如果此時有外強來犯,長安恐怕是唾手可得。而圍困歧山的十萬汴兵,數月前隻駐紮在灞陵,根本沒有進城。如果梁王稍有異心,攻下長安恐怕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時勢之危,有如覆巢之下的累卵。崔胤心中最大的痛悔,便是自己手中沒有一支軍隊。亂世宰相,還不如一個手握兵權的地方指揮使,要想挽救大唐,靠的不是文章,而是刀劍,這是一個憑實力說話的年代!

他深知,本朝最大的積弊,便是強藩驕橫,宦官專權。強藩起於黃巢之亂,由來已久,自己無能為力,況且這些藩鎮遠在天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不聽朝廷的號令,互相爭奪地盤。而這宦官之禍,近在眼前,尤令他深惡痛絕,就像身上的一個癰疽,讓人輾轉不安,一日不除,則國無寧日。自從前年平定宦官居劉季述之亂後,崔胤便痛下決心,無論如何艱難,也一定要將宦官連根鏟除!除了大唐三百年來的一個毒瘤,也算是他崔胤幹了一件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事!

可誰知那些宦官們早已預感到大禍臨頭,竟然與歧山李茂貞合謀,先下手為強,挾持了昭宗。

可恨的是,皇上的禦林軍,一直都把持在宦官手中。他隻是一個文官,本來全無插手軍中的道理,但如今,機會來了,這長安城中,沒了皇帝,一切可以由他做主。

崔胤微笑地向身邊一位頭戴鋼盔、身披鎖子甲的將軍點點頭。那將軍大聲道:“比武操練開始!”早有號令兵揮起令旗,台下兵士們轟然響應一聲。便由各隊帶隊的將領分別指揮著操練起來。

指揮操練的那將軍名喚劉從德,眼下官居神策軍副都統,卻不是個閹人。他生得甚是高大,一張國字臉,頜下亂須如針,看上去十分威猛。原來那些宦官毫不知兵,雖然自任正職,隻是為了把持軍隊,而真正負責統兵的,卻是久經沙場的職業軍人,這劉從德正是這樣一位屢立戰功的沙場老將。以他的脾性,一直屈居於那些閹奴手下,早已是怨氣衝天,當年崔胤平定劉季述之亂,正是借了他的力量在關鍵時刻一舉兵變成功,故而他與崔胤已是生死之交。劉季述死了,卻來了韓全誨,仍然是個閹人上司,與他處處不合。當韓全誨下令讓他隨軍前往歧山,卻被他斷然拒絕。此番征兵,他心想著能借此機會,好好擴大自己的實力,說不定皇上一回京,崔胤複相,自己也可趁此機會升任神策軍中尉的正職,從此再也不受閹奴的鳥氣了。

但此時他看著場中各隊新募來的士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隻見台下新兵們不是懶懶散散,步履虛滑,便是木頭木腦,其笨如牛,連簡單的列隊行走都折騰了半天。

崔胤也早已看了出來,不禁輕歎一聲。這三千人中,真正可用之人,恐怕還不足三分之一。看來想要練成一支可用的軍隊,絕非易事。

他倆心裏也明白,這些應征的新兵中,絕大部分是京城裏遊手好閑的浮浪弟子,世家子弟,隻想著當上皇家的禦林軍,便可風光一世。當然也有一些是附近的農家子弟和流落京城的饑民,隻盼著當兵吃皇糧,想的隻是能有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