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是我的名字。
二零零七年的某一個晚上,學校回音壇的上空蒼涼得有點不正常,很多人都說,這是自然現象,但我卻沒有預料到……這種反常的現象,正是時空扭曲的先兆。
那一年,我彷徨地來到戰國時代的第一年,亦是“緣”的開始。
我睜開惺忪睡眼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他。
銘刻著歲月的皺紋,銀白色的頭發,枯瘦的身軀,老邁的背影,滄桑的眼神……
“喔!”
一種怪異的感覺湧現,就是定格在這一秒,眼前的……將會是以後自己最尊崇倚重的人……
“吉法師殿下,看來您今天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我是吉法師?”
“吉法師殿下,您不是因為今天就要迎娶齋藤家的千金,所以興奮過度,連自己姓甚名誰也不記得了吧?您的名字,叫織田三郎信長,幼名吉法師!”
是他,是……平手政秀……
那一瞬間,我的心仿佛停頓了,不能作出反應,就如同身處一個沒有聲音的世界,在黑暗中嚐試呐喊,卻又無人響應一般……究竟如何是好……
夜。漆黑的夜。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昏暗的茶室內,平手政秀席地而坐。
這裏雖然擺設幽雅,氣氛卻可怕沉悶。
平手政秀的眼神空洞得嚇人,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神采,惟餘沒有靈魂的軀殼。
昏睡如死的茶室,和呆若木雞的他一樣,都是那般死寂,黯淡。
稀疏的光線不能波及周遭的一切,窗外不時可聞寒鴉淒厲的慘叫,潮濕的水汽熏著自己的味覺,紛紛揚揚的落櫻仍然充斥著庭院。
室內茶香繞繞盤旋,政秀呷了一口,讓濃鬱的味道徘徊在自己的口腔中,默然闔上眼眸。
純正的香氣,愈加在周遭蔓延擴散了。
“咿呀!”
斑駁的木門,被無情地扯開。
一絲冷漠而絕俗的寒光透了過來,刺激著平手政秀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
“是你?”政秀那棱角突兀的滄桑麵孔,無奈地苦笑一下,發白憔悴的嘴唇無意識地抽搐。
“是我。”我聽見自己沒有波瀾,沒有感情,平靜得可怕的冷冷聲音。
榻榻米的另一側,象征著榮耀和血腥的太刀,無聲地沉睡。
匣中寶劍,夜有光。
懾人的刀光,在黑暗中消耗著自己的光華……死亡前最後的璀璨……
“平手政秀,你想自殺?”仍然是冷漠得令人窒息的聲音。
“切腹,是每一個武士最大的榮耀。”平手政秀的臉劇烈地扭曲著,仿佛無數毒蛇在噬咬著一般。
來自未來的我,早就預料到,平手政秀將會有切腹的一天。
就是一種未知的神秘,又或許是一種可笑的巧合,我成為了織田信長,平手政秀成為了我的師傅。
與齋藤家的聯姻,是師傅為我設計的第一個計劃。
從此,我的虎軀盤纏著一條威懾尾張,無人不懼的“蝮蛇”,以致柴田勝家等人,在密鑼緊鼓地扶植織田信行上位的過程中,不敢肆無忌憚。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師傅的出現,卻令一個無名小子的一生改變……
他的忠誠,他的厚道……是我在二十一世紀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殿下……”平手政秀慘淡的聲音無力地回蕩在我的腦海中,切斷了自己的思緒。
“告訴我,為什麼?”黑暗的空間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平手政秀笑了,笑得淒涼而愧恨,一聲歎息:“老臣愧對歸天的主公!有何顏麵去向主公交代!”
幽深的茶室因為此悲涼的長嘯而更加使人,毛骨悚然!
淒清的窗外,驀地驚起一群黑鴉。
淒厲的啼聲,夾雜著斷腸人的呼喚,撕裂了蒼穹。
“是嗎?師傅自殺,僅僅是為了,我這個不肖的徒弟,在父上的喪禮上,犯下了大不敬的蠢事?”我陰惻惻地冷笑了起來,笑聲中蘊藏著無限的辛酸和嘲諷,還有不屑!
從占有了織田信長的軀殼那一瞬間開始,我就不得不接受,他以前荒誕不羈的所作所為,給我帶來的後遺症……
善良,好心……諸如此類的褒義詞,從此在我的世界裏,不複存在,永遠地消失……
它們隻會令我在通往霸者的道路上,迷失在困惑和苦惱的漩渦之中。通常隻有愚蠢的家夥,才會死守這虛無的名譽……
感情,對任何人投入感情,在我看來,都是多餘的……
那幫愚蠢的家夥,視我如怪物,他們因此而討厭我……不!應該是懼怕我!發自內心的恐懼!
尤其是所有織田家天殺的廢物,對我無比厭惡……在他們短視的眼中,我隻是一個沒有價值,荒唐胡鬧的傻瓜……
命運,卻安排了一個便宜弟弟,與我為敵……我覺得這簡直是笑話!他,他有資格成為我的夙敵嗎?
織田信行……
這個家夥似乎天生出來便是萬眾矚目的英明君主,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莫不與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無數鮮花,光芒,高帽,肉麻的讚美,都加諸於他身上……
而柴田勝家那幫天殺的家夥,反對我的情緒日益高漲……
臭天永遠在玩弄著我,回音壇上的電閃雷鳴,竟為我帶來一次“重生”的開始。
黑暗,冷血等諸多惡心的詞彙,或許更適合我這個沒有感情的人吧……
隻有他……肯伸出滿是皺紋的雙手,來拯救我這個亡命之徒吧……
平手政秀。
我的冷漠升騰到了最高峰:“你想以你壯烈的死,來勸諫我,讓我重歸正途?”
平手政秀垂下了蒼老的頭顱,他哽咽的聲音,在這幽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落寞:“或許隻有死,才能夠使殿下您,醒覺……”
醒覺?我冷酷的嘴角習慣性地抽搐了一下。我在這個天殺的時代一呆就是數年,何嚐不想成為一個以德服眾,謙恭有禮的殿下?但是,一切一切……隨著泡沫的破碎,而破碎了!我終究曉得,柴田勝家那幫勢力,是容我不得的!我的理想,我設計的道路,根本沒有辦法實現!
那樣,就不需要再猶豫!不需要再顧慮!讓那些傳統的禮儀規矩,那些吃人的禮教道德,統統焚燒吧!盡情燃燒自己的野心,燃燒自己的鐵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