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布武”者,以武力終結亂世,統一天下是也。盡管以神的角度看去,所謂的戰國亂世,所謂強者咆哮逐鹿的時代,不過是短短幾十年的夢幻。流星一樣的瞬間。可是這撕破長空的流星,卻徹底爆發出無限璀璨的輝煌。不祥的狼煙消弭於織田信長的野心當中。現在的織田信長,目光已不再局促於尾張,美濃,伊勢,近畿,京城……他的視線,正盯住整個日本列島,如斯氣魄與眼光,是全天下的大名豪強們所缺乏的,所以……
數十年的亂世,逐步走向結束。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岐阜築城之後,其他的諸侯正躲在自己的天守閣內扼腕長歎,戰栗嫉恨的時候,一個孤獨而瘦削的身影已悄然出現在界町喧鬧的市集。
帝王的種子,正隱匿在被人遺忘的角落,悄悄地萌芽。
界町,南蠻禮拜室。
微涼的晨露,終年不散的迷霧,踏著青石板的路,輕柔踱步,通往教堂。
晨曦的光芒穿透了五彩玻璃,形成了一道道神聖的光柱,傾瀉於。
傾瀉於斑駁的十字架之上。
詭異,壓抑,威嚴,神聖……形形色色,充斥聖堂的氣息,使我虔誠地跪倒於地,高舉右手,朝著巨大的十字架,隱約的上帝神靈懺悔自己的罪惡。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
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罪,
如同我們免了人的罪,
不教我們遇見試探,
教我們脫離凶險。
因為,
國度,權柄,榮耀,
都是你的,
直到永遠。
阿門。”
我在低低地訴說,念叨那些熟悉的句子,得到了無奈的超脫生死的覺悟。
天剛剛破曉。
古老不堪的鋼琴在某個黑暗的角落一直一直伴奏。
琴聲悅耳叮咚。
黑色的簾幕被悲風吹動,陽光無聲地逃逸進來。
良久,優美的琴聲戛然而止。
教堂陷入死寂。
葡萄牙傳教士,弗洛伊斯從發黴殘舊巨大的鋼琴背後浮現了出來,他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笑道:“料不到信長殿下……竟然也是上帝的子民啊!”
我用葡萄牙語回敬:“我隻是想換取上帝的寬恕,潔淨心靈的汙垢而已。”我很驚奇自己的說謊本領竟然如斯厲害。
一個人要成就大事而不庸碌平凡,不但要當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而且還要做一個厚顏無恥的人。
為了成就大事,我隻好在欺騙那個葡萄牙人的同時,順便把自己也瞞過去了。
弗洛伊斯低頭親吻我的左手,繼續道:“更令我驚奇佩服的是,殿下您居然也懂得說我們祖國的語言。”葡萄牙語。他的語氣中充斥著驚訝與好奇,猶如他鄉遇故知。
我暗暗冷笑,不經意又回憶起塵封在二十一世紀的自己,那時候的嘉力,好象是外語學院的學生吧……我差不多忘記自己的過去了……就讓那個遙遠的自己繼續沉睡吧……
首先給自己戴上信仰上帝的偽裝麵具,然後再耍弄幾口葡萄牙語的本事,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爭取那個一心傳播天主教的家夥的信任與好感……最後,滲透到南蠻商會的內部,打通與南蠻的交易……
事態發展之順利,也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估計不到,那個金發碧眼的洋人會如斯輕易地上釣,墜入我預先設計的陷阱之中……看來那種老鄉遇老鄉的親切感覺,深深地打動了弗洛伊斯,使他對陌生的我產生了好感。
“願主與你同在。”
弗洛伊斯又祈禱道:“阿門!”
這個洋人,年約三十,顯得十分年輕,但長年在異國他鄉漂泊漫遊的經曆,使其深邃而智慧的眸子,不經意鏤刻了幾分滄桑。的確,在一個完全陌生,且與天主教完全絕緣的國度,試圖發揚光大上帝的意誌,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啊!
無窮無盡的努力,無窮無盡的奮鬥,卻換不來無窮無盡的成果,換不來無窮無盡信仰上帝的子民……
弗洛伊斯甚至已感到疲倦,絕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