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京的天氣並不見得多好,淡淡的霧霾籠罩著城區,午後的太陽雖然是一天最熾烈的時候,但是也難以穿透,灑到建築物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虛弱的土黃色。
從頂樓的咖啡廳看下去,二環內的街景顯得有些雜亂,大小胡同雜亂無章地組合在一起,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紅紅綠綠,人頭攢動,和中間穿插的現代派的高樓大廈構成了一幅奇妙的和諧場景。
站在透明觀光電梯裏的江路嘉,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低聲說:“組長,這個地方一定很貴吧?”
他腦子裏正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一般來說,和女性一起出來喝咖啡,當然應該男人掏錢,但是蕭晚晴是領導,領導又說了要請客,搶著買單會不會很不給領導麵子?
“不知道。”蕭晚晴幹脆地說,“我一般都簽公家賬上。”
江路嘉張大了嘴巴,這是明目張膽的公款吃喝啊!
領導這麼幹的話有恃無恐,但他一個都沒轉正的小實習生也這樣就有點太不合適了吧?要不然今天還是自己掏錢算了?反正吃住都在局裏,之前的生活費也還有富餘。
想起來也挺心酸的,醫科大諸多專業,也就是整形美容外科的學生來錢比較快,跟著導師每周做幾個下午的手術,又有得賺又有得病例,比起其他外科同事來還不累,連口腔科的同學都羨慕,但是他怎麼就混到這份上了。
好像一切都是從他被派去兼職教解剖課開始的厄運……
不過,如果不是這樣,他也遇不到蕭晚晴,更別提現在還能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他正在胡思亂想,電梯已經叮地一聲打開,咖啡廳服務員微笑著鞠躬招呼,詢問幾位,蕭晚晴抬起眼睛在大廳裏一掃,就鎖定了目標,大步向前走了過去。
江路嘉不明所以,緊隨其後。
繞過幾桌客人,蕭晚晴走到了位於窗邊的‘觀景沙發座’,低頭看著坐著的一位穿著白色寶姿針織衫,亮藍色闊腿褲的女士,用肯定的語氣開口:“馮.哈茨女士?”
那位女士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的北京,用讚歎的口吻說了句:“真是太美,太不可思議了。”才從容地轉過身來,仰頭看著她笑了笑,同樣肯定地說:“蕭晚晴?”
江路嘉保持著臉上的冷靜,飛快地掃了這位‘馮’女士一眼,從麵相上看,比蕭晚晴大不了多少,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深褐色的眉毛,同色的秀發燙成無數的小卷卷簇擁在耳邊,說話的時候微微晃動,她有著棕色眸子,比中國人略微高挺的鼻梁,兩邊散落著幾點俏皮的小雀斑,嘴唇很薄,簡直像被刀在臉上削過的裂口一樣,塗著大紅色的唇釉。
“請坐,很高興見到你們。”她的中文很流利,笑容和善地建議,“叫我米婭就可以了。”
蕭晚晴頷首,毫不客氣地一伸長腿坐了下來,同時示意江路嘉:“坐,自己隨便點吧。”
江路嘉趕緊推拒:“女士優先。”
蕭晚晴丟給他一個冷眼:“憋廢話。”
江路嘉萎了,對一邊的服務員說了句:“一杯拿鐵。”就縮回沙發裏,一動不動地裝壁花。
“長話短說吧,米婭。”蕭晚晴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這個名字從自己嘴裏說出來變得嗲兮兮的,好像某人養的那隻肥貓。
她不悅地斜了一眼江路嘉,然後又把注意力轉回來:“這次是出差還是度假?我本來以為會是楊放過來處理這件事。”
“Herr楊最近有點要事,歐洲那邊離不開他,我正好過來調查別的案子,接到國九局的郵件,就順便來看看能不能幫助解決問題。”米婭笑起來眼角帶著細密的紋路,幾乎看不清楚,卻讓她的麵容柔和了許多,沒來由地就顯得很親切,“反正我中文也說得很好,交流上沒有問題。”
蕭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混血兒?”
“啊,是的。”米婭愉快地承認,“大約是我祖父那一代娶了個來自中國的女性,那是很久之前了,中間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很多家族資料都遺失了,真遺憾。”
江路嘉本來裝發呆,聽到這裏,吃驚地認真打量起她來,但是以一個整形美容醫生的職業素養他也看不出這位女士的具體年齡,但怎麼也不像祖父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那麼老啊。
米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歪頭皺起鼻子,活潑地笑了:“女士的年齡,保密。”
“啊,您放心,沒有人關心您的年齡。”蕭晚晴幹巴巴地說,“不介意的話能問一下您到中國調查的案子是什麼範疇的嗎?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米婭含糊其辭地說:“不用麻煩了,經濟類的案件,如果有需要的話也許會麻煩一下貴局的緝私處,但是您……”她又笑了起來,“應該不用。”
這時候江路嘉的咖啡送了上來,他喝了一口,然後覺得自己在這場談話裏實在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於是無聊地打開糖罐往裏麵丟了一粒方糖。